等若视朕!
如果找个比较接近的词语来形容,大约就是如朕亲临了。当然这个层次更高一些,就是看到太子就等于看到了朕,根本就不用朕过去了。
只是这个话一出,诸位大臣们的脸色神情都有些复杂了。
如果结合景泰帝病重数天,刚才见他们时脸色红润,再加上现在的这话,那意思很明确了,这就算是遗诏了。
唉,天妒明君啊!
似乎是耗光了景泰帝朱祁钰的精神,他甚至都没有力气摆手,只是用眼神让汪废后替他送出去诸位大臣,而朱见深这个时候也悄悄的把自己好不容易才的来的千年老山参给了汪渭,还告诉他了一些自己知道的知识,说的汪渭一楞一楞的。
还有这么霸道的药材?
为何家学渊源、名医世家的我不知道呢?
汪渭刚才就已经掐了一小根参须,慢慢的咀嚼,细细品味其中的药性。等到诸位大臣们都出去了,他也没有在意,却忽然听到景泰帝朱祁钰低声问道。
似乎算是自言自语。
“朕这病,能好么?”
皇贵妃唐氏急忙给汪渭使眼色,那意思自然是你赶紧捡好听的说。
汪渭却是想了想才说道:“启禀陛下,草民现在觉得,能治好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只是想要调养好您的身子,怕是需要耗费点时日……”
“能治好?”
景泰帝朱祁钰的声音里略带了一丝的力气。
汪渭这才认真的想了想,才忽然记起来,眼前的这个病人可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地主老财,更不是官绅,而是皇帝,这皇帝的病,能不能治好,可不全在自己啊!
可话赶话的到了这个份上,汪渭也只好硬着头皮的说道,“能!”
本身就没啥精神,只是因为治疗才提起来的阳气,支撑到了现在已然不容易,所以景泰帝朱祁钰的神智这个时候已然不是太清楚,可被刚才汪渭说能治一刺激,他竟然强提着精神,弱弱的问道:“那汪神医在……在治好我的病……以后,能不能……”
“……帮我调理身体……”
“……让朕生个儿子啊……”
“……留个后,也好有人给烧柱香啊……”
呃——
汪渭看着那已经昏睡过去的景泰帝朱祁钰,又看向旁边有些目瞪口呆的皇贵妃唐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啥好。
毕竟,你身体啥情况,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你现在都快死了,你还惦记着生个儿子,留后烧香?
更要命的是,你刚刚交代完太子监国,转头又要个儿子,你以为我真是神仙啊,有求必应?
你的命,我能救,我的命,谁来救啊?
汪渭心中五味杂陈的悄悄的去了一旁的侧殿继续给景泰帝抓药,熬药,一边却在纠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一边想一边咬牙切齿的恨自己,没事,话那么多干啥啊!
忽然,鼻子一热,他伸手一抹,鼻血……
这是?
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嘴里的那一根参须的味道,眼睛一亮,他甚至连鼻血都没有擦,就细细的感受那人参在自己体内的功效……
同样的,在东华门旁边的文华殿里,一个原本就不应该出现的的人,心里很是有些腻歪,自己没事多啥事,多那啥嘴啊,那王直王老匹夫的媚眼也特么不迷人啊!
这人就是礼部尚书胡濙。
这位历任了建文帝、永乐帝、洪熙帝、宣德帝、正统帝和现在的景泰帝,可谓是历经六帝五朝!从永乐帝时期开始发迹官场,几十年间,深受历代皇帝的信任。
当然王直也不差,虽然只是比胡濙小了几岁,可出身清流,又为人稳重,更是多年执掌吏部,所以两人多少数也算是有些交情。
可多少交情也不足以让胡濙当时脑袋一迷糊问出了那句话——“那敢问陛下,太子监国,礼制若何?”
景泰帝很干脆,等若视朕!
简单,清楚。
可毕竟您老人家没驾崩呢,这等若视朕,算啥?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呢!
所以几位预备托孤大臣——内阁首辅陈循陈阁老,内阁次辅吏部尚书王文王阁老,户部尚书萧镃和太常寺卿商辂,几位内阁大佬们一直的把目光看向铁头耿直老boy,兵部尚书太子少保于谦于大爷。
毕竟,若论皇位背锅,非于大爷,舍他其谁啊!
至于武清侯石亨,一介武夫,懂个屁的托孤,懂得怎么治国?
至于司设监太监曹吉祥,还有御马监太监刘永诚,还有司礼监太监东厂督公王诚,不过是阉人而已,他们连内阁的文华殿都进不来!
更别说说个什么意见了?
有意见啊,给我保留,阉人误国不知道么?怎么能让小太子监国的时候,跟太监有太多的瓜葛呢?
至于像李实这个都察院右都御史,嗯,随他去吧,刚丁忧回来,还能翻啥天?
重点是老天官、老太师王直王老爷子啊,人家是太子潜邸之人,还有那礼部尚书胡濙,从龙之功,只一句话,便让太子要彻底的领他的人情啊。
想到这里,陈循陈阁老便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整肃了一下场面,这才缓缓的说道:“太子监国一事,洁庵公何以教我?”
嗯,陈循陈阁老年龄比胡濙要小近十岁,虽然陈循是永乐十三年的状元,但是人家胡濙可是建文二年的进士,他的老前辈,更况且,在陈循才刚刚踏上官场的时候,胡濙都已经成了永乐皇帝的心腹。
这资历你咋比?
所以,这话才是让胡濙感觉自己今天一定是老糊涂了,才没事忽然冒出头乱说话的,结果导致现在尴尬的要死。
毕竟,太子就在旁边坐着呢,想必是再等他们这些预备役的托孤辅政大臣们怎么议出一个“等若视朕”的章程出来。
这话能说?
要万一日后景泰帝身体恢复了,那自己怎么办?
但是,世间哪有双全法,不负帝王不负储!
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会之后,胡濙毕竟是多年的大宗伯,对于礼制和史实也是了解颇多,便沉声说道:“太子监国,我朝历来有先例,既然如此,老夫认为最好是延续旧址制——”
“永乐七年春正月,敕皇太子监国。惟文武除拜、四裔朝贡、边境调发,上请行在,余常务不必启闻。仍命吏部尚书兼詹事蹇义、兵部尚书兼詹事金忠、左春坊大学士兼翰林侍读黄淮、左谕德兼翰林侍讲杨士奇辅导监国。谕义等曰:‘居守事重。今文臣中留汝四人辅导监国,若唐太宗简辅监国必付房玄龄等。汝宜识朕此意,敬恭无怠’……”
这么干好么?
当初的永乐七年的永乐帝是什么样,现在的景泰帝是什么样子?
再说了,这叫“等若视朕”?
当然胡濙干了多年的礼部尚书,自然是知道这个了,便在其他人都安静的时刻,几许说道:“新唐书曾有记载,皇太子监国给双龙符,左右皆十……”
说道这里,他便不再言语,双手对着朱见深拱手施礼,然后默默的退后。
双龙符?
太子监国加双龙符,这个组合在这帮子大臣眼中看来,似乎还是有点大,但比起景泰帝朱祁钰那个“等若视朕”已然小了很多,可如果要是能再把太子给禁锢一下,当然更好了……
哪个文官会嫌限制帝王权力小呢?
恨不能帝王永远都不出紫禁城,垂拱而治,最好几十年都不上朝,那才是明君呢。
但现在大家还是要些脸的,还没有到五十年后的无耻。所以心中的话,该如何才能说给诸位听,让咱们同心协力一起来制定一个完美的章程呢?
于是身为吏部尚书的王文王老爷子,正要上前逞辩两句,却忽然就听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好,老夫觉得可以,就这么办……”
这是谁啊,说话咋没个把门的啊,说话就不知道注意点?什么就你觉得可以的啊,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