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庄叔颐意识到只是一本字典不足以取出一个配得上她的阿年的字号来,家里其他的书籍便全都开始遭殃了
杨波随手捡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发现那书页都被她翻散了,不由地好笑。她自己读书也没有这么认真过吧。“榴榴。你不是快考试了吗?怎么还在找这个?”
“别提了,都怪你阿年,起了我的兴致。现在我没找到个好字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罢手的。啊,这个呢,维桢?王国克生,维周之祯。不行太过宏大了。”庄叔颐摇头将这两个字扔到一旁去,继续找。
杨波好笑地摸了一把她那散乱的头发。“不要太发愁了。今人都已经不在乎这个了。许多人都没有这种东西了,有或是没有,不那么要紧。”
“不行。我想要你有嘛。”庄叔颐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
“好好好。你喜欢就好了。”杨波就是拿她没办法。但是内心大抵也是有一丝期待吧。她所给予他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的珍宝,何况是一个名字。
从前他有过许多的名字,然而至今为止,他最喜欢的,却还是榴榴当初为了戏弄他所起的这一个。
“阿年,好饿哦。我们去吃饭吧。”庄叔颐想破了脑袋也没寻到个好的,总算是想要休息一会儿了。
杨波想了想,现在做饭她大抵是等不及了的。“我们去外头吃吧。你想吃什么?”
这问题可比之前的所有问题加起来还叫庄叔颐觉得困难。吃什么?向来是人生的一大难题。特别是在这花样的秋天,在这满街都是美食的北平。
正巧,四合院外头传来悠悠的吆喝声。庄叔颐立即竖起耳朵去听。她可喜欢这个活动了,外头不管卖的水嫩的小白梨,焦香的糖炒栗子,鲜美的羊肉杂烩,她都要叫下尝一尝。
今天这卖的是高粱红的河蟹。说老实话,这可就叫庄叔颐提不起精神了。河蟹,啧。没有味道的小东西,连二两肉都不晓得够不够秤。
要庄叔颐说,北平什么都好,就是没海货,没米面,没蛋清羊尾……明明隔了大半个地球的美国货时时都能补充到货架子上。但是却没有这些庄叔颐吃惯了的家乡味道。
好似这永宁离北平比一个太平洋还要遥远似的。
事实上也许真是如此。
庄叔颐眼睛里的光在思索中渐渐暗淡下来。若是旁人来看,大抵只会觉得这姑娘有些莫名其妙,一会儿自顾自地高兴,一会儿又自顾自地沮丧,活像是六月的天,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是对于杨波来说,大概是不需要多猜一回的。能叫她摆出如此一张脸的,只有永宁了。杨波悄悄地叹了一口气。这偏偏是他唯一无法安慰她的事情。
他连那个名字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生怕叫她陷入更深刻的哀愁当中。这世上大抵是没有比远离家乡叫人更感到沮丧和落寞的事情了。若是有的话。
杨波是个没有家乡的人。他的出生地,童年长大的地方,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陌生的地名,既没有什么留恋的美景,也没有叫人不能释怀的美味。
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人能够叫他去回忆了。
“阿年,我们去吃螃蟹吧。”虽说中秋已经过了,但是重阳也是个吃螃蟹赏菊的好节日。庄叔颐将忧愁吞入腹中,脸上又摆出那没心没肺的笑容来。
杨波没有多说,只是牵了她的手,直直往正阳楼去了。庄叔颐说是对那河蟹没有兴趣,其实呢,吃得很欢。
隔壁桌的老大爷,捧着壶佛手露,用个小木锤子轻轻敲裂那毛茸茸的蟹脚,一点一点品尝蟹肉的滋味。庄叔颐呢,拿自己的牙齿,前后那么一咬,轻轻一吮吸,便将一条蟹腿肉吸了个干净。
两个人的桌子上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多出一座小山似的蟹壳,看得那牙齿也掉了不少的老大爷很是羡慕。看看这牙口,就连那大钳子也用牙咬开的,简直像是纸糊的似的。
庄叔颐配着热腾腾的浓茶,吃了个痛快。杨波还想着自己特意学了八件套的用法,想露一手给她看看,现在看来,恐怕还是她自个牙齿好用。
隔壁桌的老大爷明显把这正阳楼当做消磨时光的去处之一。一边配着蟹肉,喝着小酒,一边拿出一份报纸,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庄叔颐起先自然不在意,后来被那报纸上的标题给吸引了。她腆着脸向那老大爷借了报纸来看。
“庄蝶?她居然在发寻人启事。我看看,寻找的是她的妹妹和弟弟。天哪,她弟弟今年才8岁。看来庄蝶小姐很年轻啊。”
“她发了四年的寻人启事呢。看来是找不回来了。只可怜我们庄蝶那么美的一个女子,如今只能孤身一人生活。”老大爷说得很是动情。他可算是可是这一位起来的。
当初人人都觉得姑娘家的做什么抛头露脸的工作,又不是优伶。可是自从这位庄蝶姑娘在北京城出现,哦,现在得叫做北平了,这一切可就大不一样了。
谁叫她实在是太动人了?
“你可看过她的那部电影。她在里面穿男装的样子,真是英姿飒爽。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啊。”老大爷很是骄傲地给庄叔颐推荐起来。
“真的?我想看。”自从上一次被郝博文搅了局,庄叔颐没见到心仪已久的庄蝶。之后更是没有试着去过了。杨波不想叫她遇上了那可恶的郝博文,是以也没有提起过。
庄叔颐自己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她便是一个人呆着,什么也没有,也能在自己的思维里尽情的遨游。也就没怎么在意这个。
不过,既然有人提起来了,庄叔颐倒还是很有兴趣去看一看的。“杨波,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电影吧。我想看嘛。”
为了她,杨波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无所畏惧,何况只是这么一件小事。他当然是豪爽的点头了。
庄叔颐立即高兴起来,欢欢喜喜地亲了一口他,引得大堂里的众人热烈地起哄。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令人讨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了。
“我还在想,怎么这么热闹呢?原来是你啊,庄叔颐。”
庄叔颐转头去看,不出所料,果然是那个几次三番搅碎了她平静生活的郝博文。庄叔颐咬牙切齿道。
“我还以为是哪个厚颜无耻的来了,脸皮一挡,连风也吹不过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