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晦涩的洞窟中,光头男子席地而坐,浑身散发着一股恐怖的气息,仿佛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百战老兵。
他双手结印,身后凭空现出六道触手,接着咧开大嘴,口中吐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来,那六道触手朝着珠子喷出浓郁的黑气,隐隐看去竟是一张张痛苦扭曲人脸,珠子得了黑气滋润不断壮大,变得愈加圆润华美。
光头大汉一指倒在地上的周越,那黑气分出一丝融入他的体内,将那断掉的骨骼一一接上,又化作了一个气罩将他的丹田裹起。
周越悠悠醒转,却正好见到那光头大汉吞吐珠子的景象,他先是一惊,随后心中止不住地涌上一股怒意,一运凝气劲就待与这妖物拼命,但他的真气刚出丹田居然就迎头撞上一层一指宽的黑气,那黑气看着浅薄却着实坚韧,周越全力催动真气也无法撼动那黑气分毫,他一咬牙将真气旋转成锥形,狠狠地向那黑气撞去!
刹那间周越如遭雷殛,那黑气的反击力道惊人,竟是将真气尽数压回了丹田中的光芒种子,他喉头一甜,顿时仰天喷出一口鲜血。
“愚蠢!我若是你,就不会如此鲁莽。”光头大汉吞回珠子,瞥了周越一眼,不屑道:“就算你挣开束缚又如何,难道还能在我手上逃生么?”
周越不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光头大汉,此时他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的挣扎毫无意义,既然还没有被灭掉说明那妖物敌意不重,不妨听听它怎么说。
“我也不为难你,你只需给我做数月苦力就让你走。”光头大汉收了法术,一咧那张血盆大口,露出一个狰狞的邪笑:“你可以不信,但我建议你最好信我。”
周越心中一凛,这大妖呼风天性凶残,又怎会留他做什么苦力,多半准备养着他做那储备粮,何时饿了往腹中一吞便是,只是他却不得不答应,不答应现在就是个死字!
于是他平静地说道:“我同意,这些时日任你使唤就是。”
“嘿嘿……”光头大汉戏谑地看着周越,指了指身后的石壁说道:“那你就在此开山好了,待到你将这山洞挖穿我就放你离开。”
周越脸色一变,开山岂是凡人能为之事?即便他有凝气劲傍身怕是也无能为力,这妖孽果然是在耍他取乐!正待拼命一搏,那光头大汉却解了他丹田的束缚,说道:“你且放宽心,这不过是座小山而已,我不限制你的真气,你可以先试试。”
周越愕然,他有些不信地运起凝气劲,一拳轰在光头大汉指着的那片山壁上,竟是印下了一个清晰可见的拳印!这山石似乎也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坚硬,只一柱香的时间,周越就挖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坑洞。
每一次拳头与山壁的撞击都会激起一层真气光华,周越手下不停,双拳轮流击出,这山壁上陡然绽放出多如繁星的光华!看到山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下去,他停下拳击,将真气运到掌中,深吸一口气,手中捏了个法印,口中呼道:“火来!”
一缕火焰凭空燃起,周越将那火苗在山壁上一按,瞬间炸出了一个巨坑!
光头大汉皱了皱眉,吹出一口黑气,那黑气飞到周越手上一转,将那火苗一举熄灭,随后老气横秋地说道:“你这娃娃,没事别玩火,若是不听我就将你全身骨骼捏碎再接好。”
周越心中一惊,他用那凝气劲大汉不阻止他,此时却不准他用那法术‘引火’,也不知是何道理,只是那妖孽的话他可不敢不信,要知道就算之前他浑身的骨骼断了一半也被对方随手接好了,若是他不听那光头大汉的绝对会被捏碎骨头。
甩去心中杂念,周越接着运起凝气劲,一拳一拳向山壁砸去,光头大汉也不再说什么,重新开始吞吐那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来。
时间就在沉默中飞速流逝,转眼间夜幕已经笼罩了这座无名的山峰。
山洞中一片漆黑,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周越又砸了几拳后发现真气有些不济,他盘膝坐下,准备恢复一番。
就在这时,黑暗中亮起了两个鬼火一般的亮点,周越只感觉有什么向他飞射而来,伸出手一接,原来是一粒丹药。
那亮点处传来光头大汉粗野的声音:“吃下去,接着去砸墙!”
周越略作迟疑,但在那双鬼火般的双目凝视下,只好老老实实地将那颗来路不明的丹药放入口中,一股腥甜的怪味瞬间直冲他的脑海,周越强忍着吐出来的欲望将丹药吞了下去,随后脸色骤变!
那颗丹药化作了一团狂暴的真气流,在周越的丹田内飞速激荡,霎时间壮大了无数倍,随后直接灌入他的经脉与血管当中,他的身上甚至亮起了耀眼的光芒,眼看那真气就要爆体而出!
“运功,出拳!”
黑暗中忽然传来光头大汉的一声怒吼,周越仿佛又看见了那一日仰天嘶吼的巨兽与那满地的断壁残垣,他紧跟着大汉一同发出一声呐喊,骤然起身,怀着满腔的愤怒与压抑一拳砸在面前的石壁上!
“砰!”
周越的拳头与石壁的接触处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整个山体似乎都在这一瞬被一拳震撼,山洞开始了摇摆,不断有碎石从洞顶掉下来,砸在周越的头上、身上,但他毫不迟疑,紧接着一脚踢出,山壁猛然又是一阵震颤!
“砰!砰!砰!砰!”
周越瞬间在山壁上敲打了百次有余,拳击、肘击、脚踢、头槌,他全身上下都仿佛化作致命的武器,整个山洞中不断回响着骇人的巨响,他想在这一次次的碰撞中发泄,发泄他作为弱者的怒火,直到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咔!”
周越紧咬牙齿,豆大的汗滴从他的额头上滴落,他却毫无察觉,只是不断抽着冷气,他的一只胳膊承受不住这种连续的击打,即使有真气加护此时也到了极限,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骨骼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隙,只需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开来。
钻心的剧痛直击心灵,周越双目充血,手脚皆是鲜血淋漓,他强撑着望向光头大汉所在的位置,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黑暗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融入了他的身体,无论是模糊的血肉还是碎裂的骨骼都在盏茶时间内完全恢复,只留下一地的鲜血。
“嘿……小子,你居然舍得自残?”光头大汉的声音不大,在这漆黑的洞窟中却很清晰:“你若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发泄也随你,只是下回我可不帮你医治。罢了,我这便教你个法门。”
说着,光头大汉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吼声,这吼声传到周越耳中却猛然震荡他的心神,一段记忆凭空在他的脑海中出现!
……
……
烈日的光辉照耀着大地,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无尽的荒原。
周越惊讶地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不可名状的野兽,硕大的脑袋搭配上短小的四肢,是很不适合运动的身体结构,他尝试控制身体,没有成功,却发现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它将自己埋在在荒原的土地之下躲避那烈阳的炙烤,饿了就潜伏在水塘之旁狩猎无知的猎物,渴了就饮两口浑浊的水流。
时间长了,它诞生了智慧。
它懂得如何躲避凶悍的猛兽,伏击最弱小的幼兽,懂得如何滤出水中的沙子,喝到清澈的泉水,也懂得如何寻找自己最喜爱的猎物,品尝至高无上的美味。
这样的日子本该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它生命的结束,但直到有一天,一只飞鸟落了下来,停在他的嘴上,许是吃饱了的缘故,他没有搭理那只鸟。
飞鸟问他:你是什么?
它却反问:你又是什么。
飞鸟说:我是一只鸟,一只喜爱天空的鸟。
它惊讶了,天空?那是什么?
飞鸟瞥了它一眼,忽然扇了扇翅膀,一眨眼就从它的眼中消失了。
这时候,它才意识到自己头上竟是有如此宽广的空间,那湛蓝的色彩,那云朵,那星空,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精彩,与这死气沉沉的荒原截然不同!
于是它离开了水池,离开了坑洞,离开了荒原,离开了自己的家乡。
它的脑袋太小,离开了水池什么也捕捉不了。
它的腿太短,离开了坑洞什么也追赶不了。
它的皮肤太薄,离开了荒原什么也抵挡不了。
但是它不愿回到那里,回到那个死气沉沉的坑洞,于是它发誓要变强,将那些与它做对的家伙打倒,总有一天它要站在那片精彩的天空,让那些小瞧它的混蛋们知道它的厉害,为此它不惜性命,哪怕是满身伤痕,它也不曾倒下,舔舐着自己的伤口,静待那些狰狞的创伤愈合。
它的脑袋变的无比巨大,哪怕是巨象也可以一口吞下!
它的四肢变的健壮有力,奔跑起来就算是猎豹也望尘莫及!
它的皮肤变的坚韧粗糙,即使是猛虎的利爪也无力穿透!
终于有一日,它站在野兽之巅,成为了掠食者中的王,但它不满足,天空呢?它要的天空在哪里?
于是它愈加刻苦,直到那一天的到来,它站在云端纵情长啸,回首看去,自己已是庞然大物。
那片湛蓝被它称为天空,而这只野兽则称自己为‘呼风’。
……
……
朝阳初生,阳光轻柔地洒在山洞中,周越缓缓醒来,他想起了那段记忆中的野兽,不禁对光头大汉有了一丝敬意,再看看自己宛如新生的双手,心中止不住地涌起羞愧之情。
“醒了?”光头大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手中结了一个印,将珠子吐出来绕着周越飞了一圈,戏谑地说道:“你现在应该可以自疗了,再把骨头折断就自己打坐吧。”
周越沉默片刻,向着光头大汉施了一礼。
光头大汉一讶,他忽然发现这少年有些好笑,于是随意地说道:“别误会,我这只是免去自己的劳累而已。”
周越却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向那面墙壁,冷冷地开口:“别误会,我这只是对修行界前辈应有的礼让而已。”
他不再发泄,不再迷茫,从此心如止水,只是无言地敲打着山壁。
“总有一天,我也要站在云端,纵情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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