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落下来,与杜蘅同行的几个青楼女子便是忍不住嘻笑了起来。
她们自然是都知道这杜蘅的嘴皮子很是厉害的,可这话说给人家的正牌夫人听,那不是等于剜人家的心吗?
她们这些夫人,出身世家有身份,更是注重颜面的问题,子嗣这个话题更是容不得人开半点玩笑的。
于是便有那搧风点火的在一旁笑道:“我说杜蘅呀,你这话可真是瞎操心了啊,你怎么能随便问人家顾二夫人这样私密的事情呢,这可叫人家怎么回答你呀?”
“就是就是,你呀,就是叫人给宠惯了!说话不知轻重!毕竟这生孩子的事情,又不是说你想怀上就能怀上,这都有很多种原因的,比方说像你刚才说的,身体有没有问题是一回事,另外一个,不是我说话难听,这毕竟不得夫君宠爱的女人,她即使是想生,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呀!总不能说……”
话点到即止,却比没完全说出来更耐人寻味些。
白露和秋月是听得脸色又红又白的。
而亭子里那些本来就没出闺阁的几个年轻女子听了这些话也是脸都红了,连忙拉了拉同伴,低垂着眉头便是快步走了出去。
倒是那几个刚才还在互相咬耳说话的妇人听得津津有味的,她们虽然看不起那几个不正经的女人,可女人嘛,都喜欢听事非看热闹,不看白不看。
“你们……好不要脸面!”
秋月虽然气得够呛,可面对眼前的这些说话简直不知道害臊的女人,却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没有什么杀伤力的话来。
那几个青楼女子听了顿时便是笑得前仰后合,你挨着我我扶着你,就怕对方笑得太过跌倒了。
“这就是世家大族里养出来的丫环,就这样薄的脸皮,哎哟,这可叫我们怎么说话呀?倒像是我们欺负了人一样!”
几个女人那是一个个七嘴八舌的,笑得停不下来。
“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呀,这亭子里都是女人家,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说出来大家也能给你家夫人出个主意不是?”
“就是就是,看你这个丫头长得也是有几分姿色的,不是我说,你家夫人若是不能生,那你倒是可以自己上呀,哎,那说不定先有子嗣的那个人就是你了,这可是要母凭子贵了呀,大好的机会可别错过!”
秋月简直被她们气得要哭。
看看白露,又看看小姐,秋月的眼泪那是瞬间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的这幅样子就更是惹得那几个女人开心了,指着秋月她们都笑道:“我说你哭什么呀,虽说这女人是水做的不假,可那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用眼泪解决的。”
“这法子用在男人身上或许有些用处,可大家都是女人家呀,我们可不吃这一套!”
那杜蘅见自己的一番话收到的效果不错,也就乐得在那儿看着听着了。
当然了,看戏归看戏,她的对手可不是这两个稚嫩的小丫环,所以看着那对面还是假装得没什么事儿的秦绮,她便是又笑着开口说话了。
“顾二夫人,虽说我刚才说的话呀,是有些刺人了,可说真的,这真的不是一个小问题,有病就要早些治,趁着你还年轻,也好调养一些,不然若是过个几年,人老珠黄了不说,身体也会越来越差,那就更难怀上了不是?”
那几个女人听了杜蘅的话,便是掩嘴互相看了看,然后十分有默契地不说话了。
她们虽然爱看热闹,自己也忍不住加入一下,但眼前的重头戏,可不是她们呀,而是这英国公府的二夫人,听说出身还是郑国公府的嫡小姐儿呢。
上一次的事情她们自然是也都听说了,但一直都很遗憾没有亲眼见着那一盛景。
所以今日呀,她们还真的是很想一睹这顾二夫人的风采呢,看看是不是有如传闻中的那样厉害,还是说只是传闻太过了些。
亭子里竟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而外面的梅林也似乎受到了这亭子里动静的影响,也都不那么喧哗了,一时间倒是连风声吹过树梢又远开去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真是寂静得叫人有些着急了。
秦绮这才转过头来,含笑看着那杜蘅。
这个笑容是带了三分妩媚,三分清冷,又三分的似笑非笑,如此矛盾的组合显现在她的脸上却是一点也不违和,反而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特别的风致韵味。
就仿佛刚才的那些七嘴八舌的难听的话,她一点也没听见似的,竟然没能让她有一点动气的迹象。
那几个青楼女子见了也是真稀奇了,心想这真是头一回看见有女人听了这些话不动怒的。
单凭这一点,她们就有些猜着了杜蘅之前为什么会落于下风了。
这个女人,显然也是个不简单的,她们原以为她不过是才二十左右的年纪,定然是个沉不住气又脸皮薄的妇人,可今天这一看,或许是真小瞧了她。
秦绮就这般似笑非笑地睨着这杜蘅。
而杜蘅则是被她这回头一笑,生生地刺痛了双眼,她一下子就想起了上一次的事情来
“我说,你是真的那么想我有个孩子吗?”
秦绮笑着问她,语气轻扬有如春日里的微风拂过,真的不像在看着一个情敌。
可她越是这般轻淡、不当回事的态度,便越是让杜蘅觉得心里梗了根刺,因为她的淡定,与她这段日子的焦躁不安,无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没有办法像她这样仍然笑得云淡风轻的,春风楼里也如其他的行业,果然竞争激列。
顾若棠这两个月来,是越来越少到春风楼去了,可若换了以前,那是一个月中都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是留宿在她那儿的,连楼里的人都感到奇怪来向她打探消息了。
杜蘅的心忽然慌得跳快了些,她看着这样的秦绮,感受到了之前从没有过的威胁。
她盯着她说道:“这有没有孩子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呀?我只是好心想提醒你一下罢了,你若是觉得难听,那就当我没说过吧。”
秦绮笑眯眯的:“话说了便是说了,又怎么能当作没说呢?”
“不过既然你问到了,我也是好奇了!我就当我出身名门,从小就是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身体自然是要比你们娇贵上些,怀不上或许还有些虚弱的原因,像你们说的调养调养就好了;”
秦绮说到这儿,便也稍稍移了些视线看着那几位还站着认真听讲的女子。
这几位女子倒是听得连连点头的,都不禁心想,确实这生活太精贵了些,也是有好处有坏处的。
“这话倒是有理,您还继续说。”一位穿大红色衣裳的女子倒是不吝于捧场了一句。
秦绮便又微微笑了,看着那名女子,然后视线一个一个地扫过,最终落在了那杜蘅的脸上。
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可你们不一样啊,你们混迹在那样复杂的地方,那是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每天和那么多的人打交道,可你们居然一个也没怀上,这可真是稀奇了!”
“难道说,你们的身体也都是这么虚弱的吗?那还不赶紧把这京城里最好的大夫都找来看看!兴许还有些隐在的疾病你们不知道呢,早治,早好!毕竟你们那儿的人多,真要是有点什么的,可不是要害人吗?”
杜蘅简直听得胸口发疼,看着这一脸笑吟吟的秦绮,她真想上去撕了她的那张嘴。
而其他的几个女人神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她们看着眼前的这个看着娇弱不胜风吹的女人,实在是也没料想得到她的嘴吧竟然如此的刁钻歹毒。
什么叫做也没怀上,她们出身青楼的,若是真怀上了,那能叫喜事吗?
还有什么叫做隐在的疾病,她这是什么意思,这话若是传开了去,那她们春风楼岂不是要让男人避之不及了,那楼里的老鸨会把她们一个个都给生吞活剥了的!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亭子里外的人是越聚越多了,那几个青楼女子虽然出身青楼,也听得多了别人骂她们的,可这样叫人生气的话,还真是头一回听到。
听着已经有人在忍不住在笑了,难听的话也传到她们的耳朵里了,那几个女人谁还能忍着?
“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好一个出身名门的贵夫人,就你刚才那些话,我是真不知道,您的那些名门教养都到哪儿去了?是喂了狗去了吗?”
秦绮仍是轻轻地笑。
虽说她是仰着头和这几个女人说话的,但围观的群众还真没人觉得她有落于下风的样子,相反,她是一张嘴力战这几个一看就不好应付的女人,居然还是一直保持着赢场的状态,也真是叫她们都要忍不住喝声采了。
顾若棠就这么站在这些围观的人群当中,神色沉得像是要下大雨前的灰暗的天空。
他只看着那秦绮在那轻轻地笑着,笑得并不张扬,却偏偏给人最大的压力。
“您这话可是骂您自己了。”
秦绮徐徐自如地与她说道,一只手仍搭在那朱红的栏杆上,那姿态是真叫慵懒又妩媚的,能把人都看呆了眼。
她笑吟吟地说:“这‘教养’二字,哪个人都能说得,但从你们的嘴里说出来,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心慌吗?什么时候,我们学的教养里头,要对你们这样的人谦让有礼了?”
“你!”
顿时便有几人扑哧一声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可又不想打断这好戏,所以人人都尽量憋着,实在辛苦。
而那红衣裳女人则被她气得脸色是阵红阵青的,看着这周围全是看她们笑话的人,她虽说是出身那种地方的,可也禁不住脸色都觉得有些滚烫起来了。
四个女人简直是气恨得直绞手中的帕子。
其中一个穿蓝衣裳的女人于是转过了头去看杜蘅:“杜蘅,你输在这个女人手上,真是一点也不冤呀!难怪这段日子顾二爷都不来看你了,原来他的魂都叫他这夫人给勾回去了,你还在这里坐得下去吗?”
她们四个人的嘴竟然还斗不过这个二夫人的一张嘴,这对她们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其他的三个女人听了蓝衣裳女人的话也是都转了头去看杜蘅了。
“杜蘅,平日里你是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怎么今天,你倒是都不会说话了似的?”
“就是!杜蘅快过来呀!我们姐妹一人一句,就不信说不过她!就是吐唾沫,都能淹死她了!”
可杜蘅仍旧是坐在那儿,看着秦绮,她的脸上清冷冷的,完全看不出来她在想些什么。
而又看着那亭外人群里的顾若棠沉得能下雨的神色,她也无心再与这秦绮争闹下去。
她不是没有叫人悄悄打听过的,顾若棠现在是除了白天上戏院听戏,其余的时间,要么就是在茶楼和他的那群纨子绔弟玩乐,要么就是在赌场玩上几把。
其余的时间他则留在府上,至于留在府上做什么,她并不知道,但她略有些不安。
因为她太清楚顾若棠的脾性了,他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他并不四处留情,在他痴迷于她的这几年里,除了来春风楼找她,他就没有怎么传出过和其他女人的事情来。
虽说这不一定是这秦绮的原因,但总归顾若棠不如从前的迷恋她,却是一个事实。
而现在既然她们已经败于这秦绮的嘴下了,外面的顾若棠神色又很显不妙,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亦不宜再与她们纠缠。
所以她站了起来,款款地走到了这秦绮的面前。
她的容貌是绝不输于这个女人的,不然她也当不上春风楼的头牌,更加不会吸引得了顾若棠对她这些年的宠爱,但她也知道,她的出身,和她的比不了。
所以这一刻,她看着秦绮,心里有着不甘。
她低下头去,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如果我能有你这个出身,我一定会活得比你精彩,但既然上天不允许,我也就认了,但是,我猜你得到的,并不会比我多多少,二夫人,我们来日方长,还多的是机会切磋,就拭目以待吧!”
杜蘅缓缓站了起来,只见她的脸上那种容光焕发的神彩又回来了。
秦绮看着这个女人,不禁笑了笑。
而杜蘅亦是睨着她,神色也只有她们两个人能懂,她笑着转过身,款款地迈着步子去了。
那几个女人见她们居然还能互相视笑,也是奇了,见杜蘅像是扳回了一局的样子,她们又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于是也不再恋战,跟着杜蘅亦出了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