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荷塘的秦远忠,闻声良久,漠然转身。
“抬起头来!”
在看伏拜女子一眼后,当即重掷一声。嘭!绝艳女子心下不好,她听出了秦远忠的语气,但对他的命令,她是无条件的服从,在她抬起头颅的瞬间,一只铿锵有力的飞腿就朝她撞了过来。
秦远忠脚力生猛,突发至人,即使如此,凭借她的矫健身手,她完全可以格挡,并且弹跳出去,躲避此时厚重的一击。
可是,她没有,明知会遭受重撞,她毅然不动声色的接下来了。哇!只一脚之力,她被飞踹多远,撞向了不远的亭柱上,一口鲜血似自持不敌,从她娇柔殷红的芊唇里吐了出来。
随着一口鲜红,她像一块盛满积水的面包,被重摔在地。
在遭受一击后,她并未整理妆容与沾染旗袍上的斑驳灰迹,反而重复着来前的动作,原地稽首。
“舞娘,在纪家,我可亏待过你”。
女子不起身,秦远忠视而不见,他转过身去,望向池塘里那一汪鲜荷碧水,沉声问道。
“忠叔待我如同已出,对舞娘并无半点亏欠,若不是忠叔抚养,舞娘不会存活今日”。
女子声形并茂,在话语袒露之际,稽首的娇柔之躯,伏的更低更沉。
“任天龙活着,并且来了阳城,你为何知而不报”。
秦远忠转身,看着将身子伏着更低的女子,眼神闪现一丝怒意,语气也变的厚重了些。
“舞娘错了,请忠叔责罚”。
女子闻言,当即心神有了一丝慌乱,这倒不是因为渎职,未禀报事情本身,会给她带来什么厄运,而是秦远忠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任天龙,这个只经一面,就隐约勾勒心神的少年。
因为任天龙的坐怀不乱,坚毅刚烈,在她的内心里,留下了晦涩难言的印记。
更是听闻他对小姐的一片赤诚与热烈后,让她的女子情怀,变的感性,悸动。
世间男子,多半无情,大半假意,唯独任天龙可以为爱誓死护航,难能又可贵。这样的不凡,足以让见惯残劣痞性贵少的她,震撼,心动。
“舞娘,忠叔在西州城为你购置了一套宅子,如果你觉得纪家的束缚太多,累了,就……”
“忠叔,舞娘誓死效忠忠叔,效忠纪家,以后绝不再范,恳请忠叔再给舞娘一次机会”。
女子不等秦远忠说完,当即央求道。
她的头颅朝地面用力一撞,鲜血直流,溢在了她净白的玉手旁。
西州城,位于阳城以西,一千三百多公里,是天朝地域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繁茂都城。
“罢了,既然你说我待你如同已出,这次我就饶过你一回”。
秦远忠看着骄阳下,女子流出的殷红血迹,淡淡的说了一句。
“谢忠叔”。
绝艳女子叩谢一声,有了一丝颤栗的身子,稍有平和之状。
她知道,眼前这个威严的男人是何等的手段,自己被他圈养数年,会好生放自己走?回西州城安生?她太了解秦远忠了,如果她成了一颗弃子,那么就注定她已经死了。
在纪家,背叛与抗命,便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起来吧!”
秦远忠淡漠一声,望着这个数年倾力栽培的随从之一——舞娘。
女子起身,将头抬起,直视秦远忠心脏平行位置,弓身而立。
随从与下属,在主子面前,眼不可平视,不可深垂;以胸膛,心脏位置目视,是为尊敬,示以忠心。
直起身子的女子,娇容倾城,绝艳过人,她的美与纪家小姐的美有所不同。虽都是倾城佳人,但纪家小姐的美是高贵,典雅。而她则是艳丽,妖娆。
女子眉头清舒,额头落下大片血迹,想来是破皮才有的溢血。
此人正是前日,强蹭了任天龙一杯美酒的妖娆女子。
做为掌控纪家耳目的舞娘,她收罗万象,一切与纪家相关,对纪家有利或不利的消息,她都要第一时间,梳理给纪家总管秦远忠,任何隐瞒与核查过失,都会被问罪。
这是担当,是职责,也是恩宠。
效忠这种意志,像是人需一日三餐,需穿衣遮羞一样,经久长存的在舞娘内心扎根。秦远忠不需要,也不允许它萌芽结果,他只要舞娘能像一颗沉钉,一双眼睛,为已驱使,操控即可。
这样一个韬光养晦,颇有城府的人,都能被纪正朗驾驭掌控并且驱使,可见纪家家主的不凡。
秦远忠培养的”沉钉”枚数,不多有四,纪家家主身边,排名第三的保镖阿三,便是其中一枚。
秦远忠一生无妻儿,将全都奉献给了纪家。他早年收养这四人,都是悉心倾力栽培,赋予众人修身健体之术。但在五年前,有两人被秦远忠分开,至于踪迹,或许只有纪正朗跟秦远忠他自己知道。
“任天龙现在,身在何处?”
秦远忠看着舞娘,盯着她略低头颅的眼睛。
“在去冀州城的路上。”
舞娘恭敬一声,不敢有丝毫隐瞒。
“看来老爷猜测的不错,你叫乌鸦跟黑虎去敲打下任天龙,让他退出中东,走的越远越好。”
秦远忠沉吟一声,再次转向荷塘,似乎那里有他琢磨不透,或感兴趣或在意的地方。
乌鸦跟黑虎,是纪家随从的佼佼者,论身手,远超阿三。
“属下领命!”
舞娘是纪家的一步暗棋,没有命令就得蛰伏。她何尝不知任天龙去冀州城目的,对他的莽撞她苦寻良策,一不敢暴露身份,二不能出手阻挡,在秦远忠告知可以阻挡其复仇之路时,她满心欢喜。
身为下人,她早已熟知需隐藏自己心迹,特别是在秦远忠这样心细如发,颇有城府的主子身前,更需严谨跟警惕。
内心刚冒出的一丝窃喜,被舞娘迅速沉藏,随着回命低头,彻底藏灭无疑。
“只是让你派人警醒,如果你违命,贸然出手惊了叶家。”秦远忠说着,侧了侧身子,撇向这个貌美娇艳的女子身上,阴狠一声:”舞娘,纪家门庭,你就别回了。”
秦远忠知道纪正朗的忌惮跟用意,此举可谓狡善,警醒了任天龙,也逃过叶家耳目。
任天龙复仇,这看似是个人行为,可在别人眼中会怎么想?会认为是纪正朗授意任天龙这么做的,毕竟任天龙是为纪家小姐出手。
这样一来,就有可能引发家族之战。如此,不光得罪受此事牵制的中东官商,必然会惊动帝都上层。到那时,无论胜败,两大家族都将承受其危不可言的怒火。
叶,纪两家,都是强大世族,底蕴何其高深,倾力出手,还不搅个阳城天翻地覆?
纪雪出事以后,阳城书记亲自到纪家,帮两大家族调节事态,表的就是这个理儿。
“属下遵命,定不辱使命”。
舞娘弓身恭敬,面色有了一丝惨白,面对秦远忠的警告,她不由不忧心,不慎行。
“好了,退下吧!”
秦远忠望向荷塘,淡淡的说道。他语气平淡不惊,跟之前警告舞娘的话语,恍如天地。
“是,属下告退!”
舞娘闻言,当即拱手退将出去,一席沾满尘土的天蓝色旗袍,在骄阳映衬的香樟长廊上,越退越远。
“您觉得舞娘能阻拦住那小子吗?”
舞娘退出长廊不久,一个不轻不淡,略有磁性的男音,从正视荷塘美景的秦远忠身后传来。
“箭已上弦,听天由命吧!”
秦远忠不急不慢的转身,望向长廊一侧,随意散坐在香樟木凳上的男子。
此人三十有二,身席黑色中山装,圆眼眉梢显现一道一尺来长的疤痕,印记从右额顷向眼帘上方,像是被人用一柄利剑,从正面击伤所至。
秦远忠话语平常,无号令也无尊崇,只是向来人略一弓身,算是施礼。
“呵呵,好一个听天由命。”
男子仰头一笑,将面目递给了桀骜无情的骄阳,他眯着眼,也不回避,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任天龙这边,在摆脱了舞娘追踪之后,原本想乘坐了一列火车回返冀州城。
据宋彪所言,叶家大公子叶成坤就躲在了冀州。
但在乘坐过程中,他察觉到还有人在暗处跟踪,对方隐藏较深,不像是舞娘行径且很难摆脱,无奈之下,任天龙只能中途跳车,改走山路。
山路崎岖,杂石堆砌在丛林之中,使足了坏心思,稍有不慎,便会被它弯割脚腕,或绊倒在地。
横穿大山,对任天龙来说,像是回家一样。自小生活大山之中,山峦起伏,丛林遍野,不亲切都不行。
自记事开始,因为他师傅的缘故,任天龙在方圆五里都很难发现恶猛的凶兽,随之茁壮,他需要听从师傅安排去五里以外的深山历练,有时候一呆便是十天半月。在山林生活,比起他入世而言,更显亲切,从容。
任天龙跳过一块顽石,在荆刺藤蔓的杂草中横穿而过。从宋彪他们草房出来,穿着大豁牙的衣裤,因为身高问题,衣饰跟任天龙实在不符。
所以在上火车前,任天龙换上了一套相对合适清闲的衣服,他黑色牛仔裤外加一件暗色T恤和褐色外套,卡其色的鞋子是高帮的皮质运动鞋。
这样的穿着,穿越林间,委实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