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没有下手杀我?呵……他还是在落掌之时留了三分余力,顾及着他盟主的身份。虚伪!”
高高在上的盟主鄙夷着脚下这摊烂泥,叱道:“你这畜生,如今你一身武功尽去,形同废人,再杀了你恐怕会玷污了老夫的双手!”
“嚓,嚓”,杨乐天一动,便有几根肋骨错了位,那剧痛侵蚀着他的大脑,他却一声不哼。但他还是咬着牙,勉力抬起头,怔怔盯着吴铭,殷红的眸底闪掠过一丝复杂的情愫。
“老夫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畜生!”吴铭重重一叹,背过身去,挥了挥手。
“呃……”身子被抬起的刹那,杨乐天终于隐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呻吟。
几个彪形大汉不管不顾,把杨乐天四脚朝天地举起来抬了出去。杨乐天此时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待行至无名山庄门外,几门大汉重重地把杨乐天往地上一掷,又在他心间补了几脚,嘴里骂咧了两句才离开。
杨乐天低低的呼号,最后连呼号的力气也觉得是浪费,只是大口地吞着气。他恨,恨自己空有七尺身躯,却完全使不出气力。
过了良久,他才勉强能够以手代足,缓缓挪动。但是每挪动一下,那代价都是巨大的——痛,真正撕心裂肺的痛!痛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滚,断裂的骨头不知道是不是插入了心肺。然而,他没有脸面再做别人门前的一条狗,他一定要尽快远离这屈辱之地。
山庄门口的守卫看不过眼,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好个恶毒的畜生,竟杀害我家小姐,老爷不忍心动手,就让奴才们代劳!”
说话间,又上来三五个吴府家丁,对杨乐天一顿拳打脚踢,这些下人虽没什么功夫,但是每一脚都往死里踹,每一拳都往要害处砸。直打得手酸脚麻,见杨乐天再也不哼一声,动也不动,料定人已归西,家丁们才肯罢手离去。
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午夜无人,街上空空荡荡。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小雨飘然而至,雨水悄悄顺着杨乐天的发丝淌过他俊美的脸颊,划过他宽广的眉间,如珠线般滴落下来。
杨乐天难道就这样死了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放亮了,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枝间雀跃。秋rì雨后的清晨,是那么清冷,风儿卷着落叶在角落里忽聚忽散。
旭rì东升,街上渐渐热闹起来,市井之音连绵于耳,热腾腾的包子散发出的诱人香气。这里仿佛一切如常,世人来去匆匆,又有谁会去理会一个街头乞丐的生死存亡……
经一夜风雨,龟谷。
露水静静地从细叶尖一滴一滴地滑落下来,谷中花草的气味清新异常。琳儿美梦初醒,屋中遍寻不见微生雾,便欣欣然跑出来,果见微生雾正在收集百草露水。
“我也来帮忙。”琳儿柔美的声音在微生雾耳边响起。
微生雾手中竹篓一抖,险些掉在地上,“啊,琳儿,原来你醒了。”
“怪琳儿不好,险些令微生大哥一早上的心血付之东流。”
“是我疏忽,不必在意。”微生雾拿着一根小棍,轻轻压下一片草叶。
“嘀嗒。”露水顺着草叶中的细茎滚落至竹篓里,发出轻微的响声。然而,一片草叶上仅仅可以收集两三滴这样的露水,所以这个看似简单有趣的工作,也变得极其枯燥乏味。
“这些露水来之不易,龟谷中虽终年雾气昭昭,但难降甘露,故此露水会比以往强劲百倍。”微生雾直了直腰,吁了口气,将竹篓小心地扣上了盖子。
“这么神奇!”琳儿瞠大了一对比那露水还要纯净的眸子。
微生雾点头,“这世间只龟谷中的百草露水才有如此功效。”
“唉,再好的露水也无法令人起死回生。”语出有因,一抹愁云淡淡地浮现在琳儿眉间。
“世间始终没有这样的灵丹妙药啊。”微生雾顿了顿,“不过……”
“不过怎样?”琳儿追问。
“不过这世间有种接引之花,花香传说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微生雾说罢,起身收好百花露水,欣然一笑:“现在正值秋分,正是这种奇花绽放之时,琳儿若有兴趣,可随我一同去观赏。”
琳儿心头一震:“已然秋分了,原来不知不觉中已在龟谷中虚度了一载。”
“琳儿,琳儿,想什么呢?”微生雾探过半个身子。
“啊,没什么。”琳儿脸上一热,低头缕了缕发脚,“那我们去看看吧。”
“好,我们这便去。”微生雾收起竹篓,携了琳儿从谷底缓缓升上来。
雨已停了,阳光普照着整个山谷。回眸一望,竟是偌大的一抹彩虹,这抹七sè炫彩从幽深的谷底攀上天际,复又弧线滑落,形成那道美丽的拱形,却在半路隐匿在朦胧的浅烟薄雾中。
“好美……”琳儿看得心醉神迷。
这时,那抹彩虹好似飞到了琳儿的脸上,肤若凝脂的粉颊登时霞光溢彩,美艳动人。微生雾望着琳儿,目不转睛,“的确是很美……”
琳儿听他一言,淡淡一笑,余光扫过,无意中发觉微生雾居然不是在看那道七彩虹桥,竟是如此痴迷地望着自己,顿时双颊羞红,忙扯开话题:“我们还是尽快去看彼岸花吧,微生大哥。”
微生雾未动半步,反是双手拉住琳儿,含情脉脉地道:“琳儿。你我长居谷中,朝夕相对,我微生雾对你的情意你难道不知?我们不如作对结发夫妻,让我一辈子照顾你,疼惜你,好不好?”
语出突然,琳儿一时愕然无措。不过一切好像也是顺其自然的事情,毕竟二人在谷中相对时rì不浅。但琳儿闻言还是心如鹿撞,曾经对杨乐天的一番深情早已化作了利刃,痛苦地插在心间。她对杨乐天还恨恨不平,难道就是爱之深责之切,难道琳儿对杨乐天还余情未了?
一年的光yīn看似漫长,却还不足以长得抚平琳儿感情上伤口。她还没有准备好去接受一份新的情感挑战。她不可以这样接受医仙,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样接受也对微生大哥太不公平。
琳儿一整容颜,从唇边挤出一缕微笑,“微生大哥,不要拿琳儿说笑了,我们快点出发吧。”
微生雾微微一怔,勉为笑之。琳儿此话无异是拒绝了他,无奈之下只当作刚才是胡言乱语,这边面红耳赤地装聋作哑,悻悻然随在琳儿左右。
原来这彼岸花就生长在河边,远远望去一团火红,那红有种说不出的妖艳,好似是鲜血染成的毯子,没有一丝杂sè。
琳儿见了心头一惊,但闻微生雾道:“彼岸花,花开开彼岸,花开不见叶,有叶则无花,花叶两不相逢,生生相错。相传此花只开在黄泉,因其红似火也被喻为‘火照之路’,是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sè彩,人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
琳儿怅然一叹,“微生大哥,既然此花只为黄泉所有,为何在此处盛放?”
“其实这里不就是黄泉路么,我们都已经死了。”微生雾端着手,打趣得看着琳儿。
琳儿心中砰砰作乱:“若然是死了,怎么还会这般害怕死亡?”她也知医仙是在拿她开玩笑,只不过这心里面对死亡的恐惧却是假不了的。
“不如死后你为花,我为叶,生生相错永不相见,如何?”微生雾说着拾起琳儿芊芊细腕,凝望着琳儿的双眸。
琳儿哪里敢正视于他,忙垂下眼睑,掩饰着睫毛下那一卷的波澜。其实,微生大哥总是喜欢说笑,她一早已经习惯,只是每每此时她就被逼得哑口无言。
微生雾重重叹息一声,“看来琳儿果真想是如此。”说罢,他拊掌三声,掌声未落,那边传来咯咯的笑声,却似黄莺出谷,婉转动听。
笑声渐近,在那彼岸的尽头,飘飘然走来一名女子,那女子体态婀娜轻盈,还未及走近,琳儿已认出来人。
“落花……”琳儿这失声一唤,也唤起了刚刚的恐惧,不由得暗暗心惊:“莫非琳儿真的已经死了,这彼岸花唤起了琳儿生前的记忆,眼前的落花也是个无主孤魂。”眼见落花来到自己身侧,一只柔润的玉手牵起了她的细腕,这手怎么会是暖的?落花她还活着!
落花读懂了琳儿心思,冲她点点头,“琳儿,我虽尤生,心却已死。”
琳儿惊恐地瞪着落花,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三番四次下毒加害琳儿身边的人,甚至毒死了娘。本应对她恨之入骨,但陡然见她竟起死回生,心中又不免热血沸腾。
微生雾见状,忙解释:“琳儿,我虽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但也自命医仙。落花当rì被飞鸟刺中要害,然我堂堂医仙在此,自有办法救回师妹。”
琳儿惊闻此言,登时火急,对微生雾变了脸sè,“既然如此,那你当rì为何逼得飞鸟走投无路,害得他英雄断臂。”
“我当时也没有太大把握。”
“好,眼下看来琳儿留在此处也是多余。你师妹没有死,我娘却一命呜呼。”琳儿摇着头,步步后退,“琳儿不妨碍你们师兄妹叙旧,感谢医仙一年内的多加照顾,琳儿告辞。”她态度决绝,语气沉重。
琳儿忍住眼泪,忍住悲伤,但是终于忍不住弃医仙而去,一去不回头。
微生雾望着远处那飘然若云的白裙,却只得望洋兴叹:“果真是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
念天地之悠悠,何处是我家?茫然四顾,纵横四海江湖路,皆化作前尘旧梦,随瑟瑟秋风而去,再无可依。
离开了龟谷,琳儿还能去哪里?又曾想回到杨乐天身边,许是乐天一早已与她的好姐妹成亲,如今有了小雨燕也未曾可知,投靠吴家也绝不可能。最后,她想到了娘——娘又在哪里?是埋骨在萋萋碧草下,还是湮没在皑皑白雪中,亦或是被困于厚厚的硬土里。
娘一定很孤独吧,她需要有人陪伴。
然而,琳儿最后见到娘是在无名山庄,恐怕是寻求娘的埋葬之处还要向吴家的人相询。念到此处,琳儿自惭形秽,她不仅救不到娘,还连累了飞鸟,最后连娘最后一程也没能相伴。
琳儿心里这样想着,脚下直寻了洛阳的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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