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枭跟着梁斐桓一路走着,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却又不敢直言,他总觉得梁斐桓让他去陪褚南欢,似乎另有他意。
“将军......”
“想问便问吧,你这个犹豫不决的毛病也不知何时才能改。”不用杨枭说,梁斐桓其实也知道他要问什么。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将军。”杨枭摇摇头叹道。
“之所以让你去,正是因为你向来敏感谨慎,你跟她聊了一下午,可察觉出有何不妥?”
“属下惭愧,虽知她有问题,却找不到问题的症结所在。起初与之对弈时,便觉得她心思简单,涉世不深的样子,可过后与之闲聊,她又处处设防,滴水不漏,实难参透这姑娘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杨枭一想到下午和褚南欢的对话便有些头疼。
审问犯人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可这姑娘怪就怪在被问话时,能从正反两个方向阐述自己的观点,无论你站哪个观点,她都能和你说到一处去,仿佛自己已经被她看透了一般。
“你可知道,她初来我府中之时,时辰都算不清,一应物件更是不会使用,也叫不出名字来。”
梁斐桓自从对邵琦那日的谏言起了疑之后,就多次派人查问后厨做事之人,得到的回答几乎一致。
“什么?可我看她心智……”
“怪就怪在她心智健全,有时也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聪明才干,可处理起日常事务来却频频出错,一直称自己丢失过记忆。”
“兴许……真如她自己所说,缺失了部分记忆呢?”
杨枭犹豫着,以往也见到过失忆之人,可并非像她这般心智成熟。
“你可见过连衣服怎么穿都不记得,却能细论‘和光同尘’的人?”
一想到褚南欢连夜帮邵琦做文章,梁斐桓就不免有些生气。
“属下倒是很想看看她是怎么论的。”
杨枭暗暗感叹,这姑娘能把梁斐桓气到如此地步,当真是不可小觑。
“以你的心思,也不难猜到她是怎么论的吧!”
梁斐桓递过去一记刀眼。
杨枭讪讪道:“确是如此,在阜里这么些年,头一次感觉被别人审了。”
转而又问:“所以将军才将她放在身边以便观察吗?这样……会不会有些冒险?”
“若不如此,还能怎样?何况我尚有疑虑,还不能草率处理此事。”
梁斐桓略微皱了皱眉,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柔软。
杨枭看在眼里,想了想,试探道:“将军可有考虑过,交给魏明祥去处理?”
梁斐桓瞥了一眼杨枭,语气如常:“明祥治军确实有些手腕,可头脑还有些过于简单,只怕没查出什么来,反倒被人给戏弄了。”
“也是,他的一些手段,多半还是得益于魏统领。”
杨枭知道自己已经多说无益,梁斐桓现在护着她,正如同当年护着自己一样,只是当年他赌对了,却不知这次结果如何。
……
褚南欢吃完饭,想起了下午和杨枭的对话,便向晓苓问道:“晓苓,你觉得杨大人这人怎么样啊?”
“我不喜欢这个人,从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他讨人厌的很。”晓苓面无表情地说。
“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褚南欢盘着腿坐在椅子上,一脸期待地看着晓苓,一副准备通宵追剧的架势。
“很多年前了,也记不太清了。”
晓苓靠在窗边,看着窗外墙角边常春花枝繁叶茂,回忆起年幼的自己。
那时梁斐桓还只是云龙军副统领,其父梁景雄也还在兵辖阜任职。
晓苓来到府中已有两年之久,好不容易有了个立足之地,自然处处小心谨慎。
有一天,晓苓正在库里清点新进药材的数量,以核实账目,忽见梁斐桓从远处走来,身后跟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
梁斐桓走到晓苓跟前,问道:“晓苓,库里的荨岚还有多少?”
“回少爷,三品六十五株,二品十九株,一品三株。”晓苓答道。
“给他取三株二品荨岚。”
梁斐桓吩咐完转身又对那少年说:“你母亲的病两株便已绰绰有余,我多赠你一株以备不时之需,你回去考虑清楚再来找我。”
却见那少年扭过头去,一脸鄙夷道:“谁知道你们给我的是不是二品,反正我也不认得。”
晓苓立目而视,刚要开口,却听梁斐桓说道:“你随她一同去取,亲自看看就知道了。晓苓你取完给他,便着人送他出府,我还有军务要处理。”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是,少爷。”晓苓回道,随即瞪了一眼那少年,没好气道:“跟我来吧。”
二人来到药架前,晓苓在写有‘二品荨岚’的药盒中取了两株,然后又在‘三品荨岚’的盒中拿了一株,一并交给那少年,说道:“拿着,跟我走,我带你出府。”说完便朝库门走去。
半天却不见那少年跟上,扭头一看,那少年站在药架前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看什么?你不是不放心我吗?我既然担了名声,自然也要做出相应的事来。若不然岂能容你随意诽谤。”
晓苓也毫不相让,瞪着那少年。
只见那少年淡淡一笑,轻蔑地说:“既然这么理直气壮,那你又何需亲自送我出府,是怕我在梁斐桓那儿告你的状吗?”
“你!”被戳穿心思,晓苓瞬间面红耳赤,指着外面说:“你现在就去找少爷,我既然敢做自然敢当!若明日再来我可就不认了。”
少年鄙夷地轻哼一声,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自然更不是!这多余的施舍我才不稀罕!”
说罢将那株三品荨岚往地上一扔,握着两株二品荨岚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晓苓自己在库门前生着闷气。
过了几天,晓苓去库里取药时,无意中看到一品荨岚的药盒没有扣紧,慌忙打开查看里面的药材有无受潮变质。
这一看,险些吓晕过去。
只见原本三株一品荨岚,如今竟只剩两株。
这才想到几天前的那个少年,慌慌张张地跑去将此事告诉了梁斐桓。
不想梁斐桓眼都未抬一下,只是厉声责备她不该人前失信,让她去管家那儿领了十五戒尺。
晓苓摸着红肿的手心,一抹眼角的泪珠。
暗下决心,若有朝一日那人落入自己手中,定让他皮开肉绽跪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