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近了。
紫貂越来越近了,风声越来越近了,腥气越来越近了,死亡越来越近了。
雕鸮展开的翅膀笼罩紫貂,第一次裂开的是尾巴,第二次,裂开的将是头颅。
紫貂嚎叫着,它不会咆哮,声音尖利惊惶。
生死攸关之际,只有勇者才能唱响无畏的战歌。
紫貂,只是贪生怕死的小兽,它渴望活着,不惜断尾,不惜冒险,不惜亡命奔逃,爆发所有潜力,追求一线生机。
幼虎就在身前,紫貂看不到近在咫尺的雕鸮,也未注意到前方的孟焦。
它无暇观察环境,埋着头,拖着撕成两半的大尾巴飞奔,踢起碎叶草屑。
巨石太遥远了,仿佛悬挂在天边,被猎手盯上的猎物,看样子并不能挣脱死神的怀抱。
雕鸮马上就要落地,双腿探去,三根利爪前伸,一根利爪形似铁钩,向后张开,势态凶狠,动作凌厉。
孟焦冷眼旁观,它不打算插手雕鸮的捕猎,弱肉强食是自然法则,雕鸮并不可恶,紫貂也称不上可怜。
作为曾经从事野生动物保护事业多年的工作者,它深知,不干涉自然才是对自然最好的保护。
可是不巧,尽管孟焦无意阻拦,紫貂却正正好好与它同处一条道路。
扑击的猎手,逃命的猎物,冷漠的旁观者,画面并不和谐。
雕鸮可不认为这只幼虎是来看热闹的,之前在树木上歇息的时候,它就看出这只老虎意怀不轨,老是偷瞄它。
看来这家伙终于忍不住了,幼虎暴露了野心。
雕口夺食?还是虎口夺食?
孟焦还未意识到危机的降临,紫貂已经嗖的一下从它身边窜过去了,而雕鸮的利爪,已经指向了它。
成年虎对于雕鸮来说是庞然大物,一条前腿都比雕鸮的腰粗,就算把雕鸮的窝给拆了它都不敢放个屁。
孟焦这只幼虎却不能唬住它,今天它就无论如何都要把那只紫貂杀死,带回家吃掉,这是它的坚持。
雕鸮来势汹汹,并未止住扑击的趋势,势大力沉,依然保持进攻姿态。
孟焦并不蠢笨,它立即意识到,这只胖鸟抓不到紫貂,竟然打起了它的主意。
鸟翼带起的风吹动孟焦的毛发,它反应迅速,电光石火间,下意识的已经腾挪出去,紧接着矫健一跃,雕鸮扑空了。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孟焦稳稳站在落叶上,双眼圆瞪,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怒气。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作为一只猫头鹰,老老实实抓个老鼠兔子,就算吃个紫貂也很正常。
抓得到是你有本事,抓不到是手艺不到家,凭什么要把气撒我身上?
怎么,老虎比紫貂好欺负是吗?”
嗒~嗒~
雕鸮落在地上,鼓起羽毛,高抬鹰爪原地踱步,一边忽闪翅膀使自己显得更加威武,一边从口中发出嗒嗒嗒的怪声。
这声音是一种不安的威胁,它在呵斥孟焦。
孟焦同样不怂,它迎着雕鸮响亮的嗒嗒声,低伏身体,皱起鼻子,利爪暗中出鞘,向着雕鸮前进,步步紧逼。
长久的战斗技艺训练足以带给它自信,无论是物种,还是体型,灵活度,力量,立足大地的幼虎都稳占上风,就算雕鸮重回天空,也无法向它施压。
从任何角度来看,孟焦都找不到退缩的理由。
雕鸮同样知道这不是好惹的对手,它居高临下,站立的身高要比低伏身体的幼虎高一些,脖子伸长,一副随时展开攻击的架势。
实际上却在孟焦的步步逼近下不断后退,突出一个色厉内荏。
幼虎没怂,它怂了。
孟焦审时度势,猛地一个前扑,与雕鸮的距离本就不长,简简单单一个扑跃,霎时间就冲到了雕鸮脸上。
粗壮的虎臂,亮出的虎掌已经有了些许成年虎的威势,利爪的尖端闪烁着寒芒。
雕鸮从未对付过这种满身条纹的动物,它从前捕食的对象见到它就腿软,只顾得上逃跑,哪有向它发起攻击的,再加上它现在站在地面,并未处于主场,本就笨拙,被孟焦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
雕鸮没反应过来,孟焦同样没料到这只胖鸟会这么呆,试探性的进攻本未抱有获得收获的心,不料竟如入无人之境。
这大鸟只有两条腿,站立在地面的情况下,根本腾不出爪来阻拦它的进攻,让幼虎钻了空子,第一击便得逞。
羽毛可以御寒,可以御风,可以托起雕鸮沉重的身体,却无法阻挡幼虎的指爪。
打下生以来,孟焦从未懈怠过,它努力思考,锻炼身体,积极进食,刻苦训练,磨练利爪。
身体还在成长,尚显稚嫩,经过打磨的虎爪却已锐利无比,只是一个照面的剐蹭,雕鸮一侧翅膀便已经见红。
羽毛纷飞,迷乱了孟焦的双眼。
视线被阻碍丝毫影响不了幼虎的进攻,猛兽的凶性流淌在血脉中。
前爪搭在雕鸮的翅膀与肩头,根本不需思考,本能诱使它杀死猎物。
长久训练培养出的肌肉记忆已成习惯,孟焦下意识的冲撞过去,全身发力,肌肉欢呼雀跃,它张开虎口咬向雕鸮的喉咙。
乳牙稚嫩,没有犬齿,这一口可能不致命,但已颇具杀伤力。
眨眼间,幼虎和雕鸮就由远远对峙变成贴身肉搏。
死亡的阴影从紫貂身上转移到了雕鸮身上,几乎被幼虎扑倒的它,分外惊慌。
一只鸟被猫近身,死法有很多种。
不愧是猛禽,雕鸮迅速恢复理智,并未放弃抵抗,将倒未倒之际,它展开翅膀支撑身体,抬起一只脚蹬向幼虎的腹部。
铁钩似的利爪可以轻易穿透幼虎的皮毛,重创这只大胆的进攻者。
孟焦自然注意到了雕鸮的动作,与这种猛禽作战,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绝境反杀在狩猎中并不罕见,哪怕是瘦弱的羚羊都有可能用犄角刺穿雪豹胸腔,更别说本就凶狠的雕鸮,鹰爪和雕喙的杀伤力可比羚羊的犄角大得多。
虎的腹部是最脆弱的地方,皮毛薄,没有防护,柔软且接近脏器,一旦被撕开定然死路一条。
果断松开抓住雕鸮翅膀的双爪,孟焦没犯低级错误,它选择暂时退让,等待下一轮进攻时机。
雕鸮没有倒地,它刚刚脱离险境,惊魂未定。
要知道,刚刚虎口距离它的脖颈只有半寸,喷薄的热气都已经吹起了它脖颈的羽毛。
如果被幼虎咬住喉咙,哪怕无法刺穿喉管,割裂骨骼,咬合力带来的压力也足以使它窒息缺氧,让它丧失抵抗力。
幸亏幼虎不算沉重,这只壮硕的猛禽有力气挣脱,有能力反抗,若孟焦再生长半个月,这第一轮进攻,就足以带走雕鸮的性命。
扑棱棱,雕鸮赶忙展翅起飞,大地太过危险,它要重回高空。
羽毛纷纷扬扬,像雪花般打着旋儿飘落。
孟焦抬起前爪,舔了舔上面沾染的几滴血液,这是它第一次品尝血液,味道很奇特,未必比虎奶甜美,却比虎奶更有感觉。
抬起头,幼虎看到肥胖的雕鸮已经飞到了树梢,站在一根粗壮的枝杈俯视孟焦,双眼凶光闪烁。
咧开嘴,孟焦扯出一个惊悚的微笑,白森森的乳牙稍微破坏可怕的气氛。
舔了舔嘴角,舌尖上还残存一些雕鸮的血液,孟焦终于想到了完美的形容。
鲜血,是死亡的味道,腐朽,但充满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