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是一场战争,每一次捕猎的成功与失败都会影响生死。
肉食者并非生来残暴嗜血,它们必须要活着,这是它们生来的本能。
草食者并非温顺驯良,它们掠取着自然的生机,有收获就要有舍弃。
很小的时候,北极星就懂得了耐心的重要性。
比它强壮许多的兄长在捕猎时往往会因为贸然出击而失败,而相对瘦小的它则会因为耐心等待获得不错的回报。
许多时候,技巧是大于力量的。
老鼠不会因为自己弱小而自暴自弃,和庞大的野猪一样,渺小的它也会付出全部努力保全性命。
生命没有尊卑贵贱之分,每一个生灵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若没有足够的耐心,所谓的山林之主甚至捉不住一只老鼠,任何一个掠食者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耐心并非捕猎的全部,若是傻傻等待终会一无所获。
想捉住这些机敏狡猾的生灵,就必须要了解它们的习性,北极星已经垂涎这群驯鹿许久。
一头顶着硕大鹿角的雄驯鹿带着一头雌驯鹿和两头小驯鹿游荡在叶尔秋河流域。
从这里北上有一片盐土,它们每过一段时间便会重复前往盐土摄取盐份,再从北部流域前进到南部白桦林的旅程。
驯鹿身材高大,叶尔秋河岸地形平坦视野开阔,它们只需环顾一周便能轻松发现可怕的掠食者。
千万年的进化使得小驯鹿出生几小时便能行走奔跑,此时虽然不满两月大,奔跑起来已不比已经成年的父母慢多少。
一旦被它们发现,再想在追逐中获胜就难如登天了。
若是驯鹿跑得慢,早就成了豺狼虎豹的盘中餐,那四条健壮的长腿便是它们生存的保障。
想捕杀这种健壮机敏的群居动物难度可不比捕杀雪兔,就算做好万全的准备也很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北极星半个身子已经埋进了水草中,它仔细观察着河岸两侧的植被地势,判断着土地的高低起伏和流动的风向。
这是一个极为大胆的捕猎计划,虽然简单但是自有其高明之处,便是埋伏。
从深夜埋伏到清晨。
北极星深知那群驯鹿的机警狡诈,贸然的伏击多半会被识破,只有付出足够的耐心和时间才会得到足够的回报。
一块优秀的蹲伏点并不好找,实际上这需要一些运气。
若是没有那样一块得天独厚的伏击点,便只能祈祷自己的埋伏技巧足够优秀或是猎物足够愚钝了。
北极星很幸运,它找到了一块土坡上的低洼,正好处于逆风向。
黎明的清风会带走它身上的气味儿,更加喜人的是这块低洼上生长着一从低矮的灌木。
若是蹲伏在这里,哪怕驯鹿再小心谨慎都很难发现灌木丛下低洼中的猛兽。
矮着身子,北极星挤开交错的枝条静静伏在了低洼中,灌木的细枝碎叶环绕着它,北极星并不喜欢这种被细枝包裹的感觉。
一双淡黄色的虎目隐藏在灌木的棕褐色枝干和嫩绿色树叶下,冰冷的视线直直盯向叶尔秋河岸。
蹲伏的地点已经找好,接下来就是等待了,能不能有所收获,一部分交给耐心,一部分交给运气。
等待的过程总是显得漫长无比,天空从黑暗转向光明似乎要比平时多十倍的时间。
月亮一点点的挪向天际,驯鹿还是不见踪影。
北极星不免有些分神,它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或许那群驯鹿今天不会过来了。
或许它们昨天已经路过这里前往北部的盐土了。
又或许,它们已经被那头鲁莽的棕熊吓跑了。
好几次北极星都想站起身舒展自己有些麻木的肌肉筋骨,或是索性侧卧在这个低洼美美地睡上一觉。
疲惫一次次袭来,就连饥饿在这种困乏面前似乎也显得无关紧要了。
可是腹中那小小生命的律动又在提醒北极星,它已不再是独行者,如果没有足够的食物和营养,它该拿什么分泌香甜的乳液哺育幼小的虎崽呢?
北极星想起自己第一次捕猎成功,那时它还在母亲的保护下,和兄长一起住在山洞中。
山洞中住着一窝狡猾的老鼠,它们并不将两只幼虎放在眼中,常常肆无忌惮的啃食虎母带回猎物骨头上的残羹剩饭,只要暴躁的兄长上前扑咬,它们便立刻逃回自己的小小鼠洞中。
虎母并不将这些小小的生灵放在眼中,任由它们戏弄年幼的北极星和它的兄长,北极星很快就明白鲁莽的扑咬奈何不了这些烦人的小偷。
于是它静静蹲伏在鼠穴洞口,经过半个夜晚的等待终于将一只肥硕的黑鼠结果在自己稚嫩的虎口下。
虽然兄长对它那次捕猎的成功不屑一顾,但是对于北极星来说,那次成功终生难忘。
不是因为黑鼠那几块细碎的骨头和味道不佳的鼠肉,而是那次成功让北极星懂得了耐心的重要性。
如果在之后的捕猎中出现失误,这几个小时的等待就将付之一炬。
虎目中的浮躁和疲倦一分分收敛回去,沉着和冷静一点点占据淡黄的瞳色。
北极星调整自己的呼吸,使节奏更加平稳。
它相信经过这漫长的时间,它的每一丝气味都将消散在河畔的草地上,就是再狡猾的猎物也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终于,北极星隐隐听见沉重的鹿蹄落在泥土上的声音。
先是略显清脆的雌驯鹿的脚步声,紧随其后的是雄驯鹿厚重的蹄声,最后是小驯鹿杂乱活跃的脚步声。
雌驯鹿短小的鹿角最先出现在北极星视线中,它耸动着长满白色绒毛的扁圆上唇,细嗅空气中的气味,只有河水的湿气和鱼虫蟾蜍的腥味。
随后雄驯鹿那对宛如老栎树枝干般粗壮巨大的鹿角出现在雌驯鹿身后。
在它栗棕色的高大身躯旁紧跟着两只尚显瘦小的小驯鹿,它们遍布栗棕色毛发的身躯点缀着些许白色,显得憨厚沉稳。
这是一个小型驯鹿家族。
夏季是驯鹿短暂的独居期,这段时间有些驯鹿会脱离鹿群照料幼崽或者独自享受鲜嫩的食物。
到了秋季的交配时节再返回族群,进行一年一度的大迁徙。
雌驯鹿并未因河岸没有掠食者的气味而放松警惕,它谨慎地在河岸绕行,查看周围的环境,尤其是那深邃的密林。
驯鹿的天敌并不多,它们体型硕大,肌肉健壮,并不在狐狸黄鼬的食谱中,只有狼群棕熊等几种巨大的猛兽能构成威胁。
北极星有些紧张,它所处的土坡距离河岸很近,并不确定驯鹿会不会发现它的踪迹。
捕猎想要成功需要与猎物保持较近的距离,若有三个身长的距离成功率便有六成,若是四个身长的距离成功率便不足四成,相距五个身长就只能靠运气。
倘若猎物天性蠢钝或是老弱病残还有几分成功的希望,这个距离足够它们拉开距离了。
驯鹿如果早早的发现隐藏在灌木中的北极星,就算北极星暴起发难也拿它们没办法。
只有等到驯鹿接近到距离它两三个身长的时候,再一跃而起,用宽厚有力的虎掌挂住它脆弱的脖颈,肩部强健的肌肉发力,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驼鹿上半身,倒吊在其身体上。
再用尖牙利齿撕裂动脉,咬断喉管,一击致命。
这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足够接近的距离的基础上,稍微拉开一点都将成为空谈。
雌驯鹿在距离北极星六七个身长的草地上停下了脚步,它高竖起像马一样的小耳朵,不安地嗅着空气中飘荡的气味儿,短小的尾巴竖起,似乎发现了什么。
北极星按耐住跃出灌木的冲动,它不敢相信这只驯鹿竟然能机警到这种程度,况且,这个距离,就算是扑向驯鹿也只有一成都不到的把握。
同样都是失败,不如静待事态的发展。
很快,北极星就明白了是何物让这只母驯鹿如此不安————一只肥硕的棕熊不紧不慢的从河对岸的冷杉林中走出来。
耸动着漆黑的鼻子微微张开宽厚的巨口,棕黑色宽大肥硕的肩头上下耸动着,背部的毛发驳杂的像一团乱麻,那股松树树脂味儿混合着熊骚从河对岸飘来。
叶尔秋河河面宽阔,水流湍急,棕熊想要游过来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也正因如此驯鹿才没有直接逃跑,而是稍稍远离河面静静注视着对岸的棕熊。
“该死的蠢熊。”
北极星暗暗咒骂河对岸那头棕熊,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多了这一个变数,若是这几只驯鹿胆小直接往南部逃跑它的等待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只棕熊好像刚刚从美梦中醒来,它并非纯粹的食肉者,有肉固然不错,没有的话浆果、松籽、土蜂蚂蚁也可为食。
驯鹿确实是美味,却不好捕捉,就算没有这宽阔的河流都没有把握将美味的鹿肉送入口中,更不要说还相隔着湍急的水流了。
棕熊伸出前掌挠了挠胸口的毛发,对岸的驯鹿并不好捕捉,它只是过来喝水的。
将狭长的前吻伸进湍流中,棕熊大口吞咽清凉的河水,然后不紧不慢的转身返回对岸的密林。
看着它棕黑色的肥大屁股一扭一扭消失在林中,驯鹿和北极星同时长出一口气。
雌驯鹿高竖起的尖耳朵低垂下去,突然出现在对岸的棕熊让它紧张了许久,若不是相隔两岸它早就带着自己的孩子拔腿就跑了。
雄驯鹿上前两步摩挲着雌驯鹿的脖颈发出低沉的鸣叫安慰着它,雌驯鹿回应着雄驯鹿的叫声带着小驯鹿远离了河水一些,似乎这样更有安全感。
北极星静静注视着因为受到惊吓而距离自己更近的驯鹿,微微眯起了淡黄色的双眼。
没想到那只笨熊阴差阳错的令它的计划更顺利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