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杀了杨烨的夜溟幽，第一时间看向了云洛。
出掌的那只手僵在原地，不停地颤抖着。
他看到了师尊神色漠然，淡粉色的唇瓣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眸底，是不带一丝温度的冰冷。
云洛左手扣地，强撑着身躯，缓缓站了起来。
夜溟幽条件反射地就要赶上前去，却见程昱夏在身后小心地搀扶着，细致入微。
男人默不作声地收回步子，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着，整个人都被负面情绪笼罩着。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被他的师尊，亲眼所见……
他不是人族吗？
怎么会是传说中作恶多端的魔族？还是魔族的君王？
怎么会呢？
前世他到处被人追杀，也不见有什么魔族之人相救。而今就因为这双冰蓝色的眼睛，他竟可笑地成为了魔族的君王。
他真是……恨透了自己的这双眼睛。
夜溟幽下山的初衷，是为了获取晋升的机遇。晋升是确实晋升了，但现在这副局面，是他怎么也不想见到的。
如果早先便知他的魔族身份，他说什么也不会下山。守着修雅峰那块方寸之地，长伴师尊膝下，哪怕挨打挨骂，又有何惧？
“夜溟幽。”
云洛的声音因为身负重伤而压的很低，但还是第一时间被夜溟幽捕捉到。
“弟……”
话音，戛然而止。
夜溟幽想说“弟子在”，可是以他现在的身份，有何资格唤柳清歌一声师尊。
他的师尊，是皎皎明月，熠熠繁星，是人间春水，是盛世曙光。
他只能躲在一隅，说服自己只是悄悄地看她一眼。
凡尘如何与皓月争辉？
在柳清歌面前，夜溟幽只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
“你杀了杨先生。”
云洛语气淡淡，不带一丝情感，但却无端让夜溟幽心口一钝。
他无从否认，结果摆在眼前，如何辩解？
“哈～”云洛极轻快地一笑。
夜溟幽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害怕，恐惧，难过，痛苦……
即使在前世，面临生死一线时，他也没有过这种情绪。
可是这一刻，夜溟幽竟感到了从脚底传来的凉意。
他多么希望，师尊能对他破口大骂，哪怕是用天绫抽打他，他也毫无怨言。
然而，就是这样看似毫无情绪起伏的柳清歌，最是让他害怕。
他害怕，师尊不要他……
云洛努力地昂着头，平铺直叙道：“人证物证俱在，我苍穹山派修雅峰峰主，座下亲传弟子——夜溟幽，妄杀无辜之人，致其难入轮回。依据门规，应将夜溟幽驱出修雅峰，驱出苍穹山派。”
轰隆——
一句话，给夜溟幽下了最后宣判。
他再不是苍穹山派的人，不是修雅峰唯一的弟子，不是……柳清歌的徒弟……
至此，云洛深吸一口气，将眼眶中盘旋着的泪珠强行憋了回去。
复睁开眼，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残酷的话。
“人魔殊途，自此，我柳清歌与夜溟幽划清界限，再无师徒之谊。他日若有相见，死生不论，必将魔族之王……斩于手下！”
必将魔族之王……斩于手下！
斩于手下！
斩于……手下！
哈哈哈～
夜溟幽那双好看的冰蓝色瞳眸里，此刻尽是悲凉。
柳清歌表达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她要与自己为敌，不死不休。
“师尊……”
随着这声破碎的呢喃，夜溟幽重重地跪在地上，没等其余几人反应过来，已经连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愧对师尊教诲。望师尊，多珍重。”
最后这句话，夜溟幽是笑着说的，只是那眼角不停滑落的泪珠，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
云洛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人，只觉得呼吸不畅，疼痛难忍。
真奇怪！
云洛用力揪住胸前的衣物，纤长的指尖显出淡淡的月牙色。
明明身上的伤口数不胜数，可她竟觉得，手下抓着的这块，比之疼痛百倍。
夜溟幽重新抬起头，背过身看向抱着杨烨一脸失神的男人，拖着步子从他身边略过，只丢下一句：“白夜，我们走。”
呵！
是啊，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他真的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了，不再妄想贪恋这份令人沉溺的温暖。
“夜溟幽。”
距离出口仅一步之遥，程昱夏忽然大声叫住了他，好似失去神志般，没头没脑地提剑向夜溟幽冲去。
“去地狱向杨先生忏悔吧！”
云洛神色一变。
不好！
夜溟幽体内的那股邪气似乎又钻了出来，眸底都染上了几分血色，红蓝交织，令人惊颤。
男人运用灵力就近吸来一柄利剑，直冲着程昱夏而去。
刀剑相撞，摩擦出一片火花。
程昱夏很快落了下风。
夜溟幽的理智也被邪气占了上风，他那模样，分明是想置程昱夏于死地。
“天绫！”
一声令下，纯白色的缎带迅速缠上了夜溟幽握剑的那只手，将他硬生生绞地失去力气。
“砰——”
利剑掉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噗嗤——”
还没等夜溟幽挣脱束缚，一柄泛着冷光的剑，就这么直直插入了心肺。
夜溟幽呆呆地看着胸前的那把剑，良久，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手持长剑的女人。
云洛神情漠然，骨子里都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她一言不发，与夜溟幽直视，手下微一用力，将长剑又直直拔了出来，溅了一地鲜血。
夜溟幽脑子嗡嗡作响，只依稀记得那么几句：
“人魔殊途，自此，我柳清歌与夜溟幽划清界限，再无师徒之谊。”
“他日若有相见，死生不论，必将魔族之王……斩于手下！”
哈哈哈，这还没到他日呢？他的师尊，就等不及要取他性命了。
哈哈哈哈！
夜溟幽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的师尊，不愧为正道第一人，实在让人佩服啊！
拜入师门三年有余的徒弟，在她眼里，也许不过是个漫长岁月里，缓解无聊的调剂品罢了。
谁又把谁当真呢？
是他当了真，入了魔，付出了赤诚之心。
可笑！
夜溟幽啊夜溟幽，活了两世，你还是败在了同一个人的手上。
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