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让云洛浑身一震。
一只银白皮靴踢开了破庙的大门，杨烨用匕首架着程昱夏，一步步往里行进。
那短小的匕首，却泛着幽幽的冷光。
毫无疑问，只要稍微用那么一点力气，程昱夏就会成为刀下亡魂。
“对不起，柳师叔……”
程昱夏看着一室的同门子弟，最终将目光落于云洛身上，脑袋耷拉着，愧疚的情绪席卷全身。
是他一时不察，轻信了杨烨，才害得柳师叔陷入如此险境。
云洛向他递去了个安抚的眼神，下颌微抬，冰冷的目光似利刃般射向杨烨。
“说吧，你想要什么？”
浑然天成的气场与威压，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
而杨烨似乎无动于衷，手上的匕首捏得更紧：“杨某多有得罪，挟持程小仙师，实非我本意。”
实非本意？
这话说来实在嘲讽，都到这个紧要关头了，杨烨还文绉绉地在那儿咬文嚼字。
非你本意？非你本意，你有本事把程师兄放了啊，像这样劫持着人质，两方本就处于不平等的地位。
修士们一腔怒火由心而起，却又无可奈何，生怕轻举妄动那刀锋便落在了程昱夏的动脉处。
云洛将手负于身后，不慌不忙地打着太极：“杨先生有话直说，你我皆有所求，不妨做个交易。”
“既然如此，还请柳仙师……”话落，杨烨顿了顿，目光从众人间一一扫过，最后停于某个人身上，“放了阿月姑娘。”
云洛理解地点点头：“好说。但你如何保证，我将阿月交给你，你就会让程昱夏安然无恙地回来？”
“杨某一生求直，这点信用还是有的。”
一语终了，极其压抑静谧的空间内，竟爆出几句嗤笑。本是极轻细的声音，但在这样的情境下，就显得格外突出。
“哼！”云洛好笑地挑挑眉，整张冰冷的小脸都鲜活起来，“杨先生也看到了，我等并不认为，一个做出世间下作之事的人，还能有什么信用可言。”
闻言，杨烨一向温和的脸瞬间冷凝下来，宛若一块面具寸寸皲裂开。
“呵！下作？”杨烨眼底尽是嘲讽的笑，“我是善是恶，旁人如何知道？又关旁人什么事？为何，这世道只会阻我？我生来便是如此，既世道不公，那我就颠覆这世道！”
这样激昂反叛的论调，若是搁在以往，大家是万万想不到会出于杨烨之口的。
正如此刻的程昱夏，双目因为不可思议而瞪得滚圆。
为什么，杨烨会有如此深重的厌世情绪？
来之前，他们就对接待自己的人有了大概的了解。
杨烨出生于书香门第，家庭和睦，家境殷实，从小到大顺顺遂遂，从未经历过什么重大挫折。所以，是什么导致了他现在的观念？
程昱夏实在不解。
“可这世道，又与阿月姑娘有何干系？你为什么，一定要伤害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云洛反过来质问道。
杨烨这派论词，在她眼里根本立不住脚。
“你懂什么！”杨烨几乎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手中的匕首往程昱夏的脖颈又贴近了一分，瞬间就渗出了一串血珠，“给一句准话吧，柳仙师，阿月姑娘，你是放还是不放？”
云洛顿在原地，两方陷入僵持。
“看来，柳仙师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话毕，杨烨高高扬起锋利的匕首，对着程昱夏的小腹猛力捅去。
“噗嗤——”
血液喷溅出来，那抹红，几乎模糊了云洛的全部视线。
记忆，逐渐回笼。
……
“十五，十五服从了主子整整十六年的命令，可是……主子，这一次，十五不想从命了……”
“最后一次，十五有愧于主子，往后之路，望主子珍重。”
“主子，活下去。”
……
“师尊！”夜溟幽见情况不对，上前一步挡在云洛面前。
脑海中的那张脸与面前的相重合，少年人口吐鲜血，面色惨白。
十五……
“杨烨，你放了程昱夏！”
云洛再也控制不住，越过夜溟幽站到最前列。
“哎？”杨烨疑问出声，迅速调转了方向，用匕首尖端对准程昱夏的脖颈，仿佛下一秒就要他的扎进血肉里，“别动！”
程昱夏被迫仰着头，小腹处的伤口还在往外汩汩冒血。可即便身负重伤，他也分得清孰轻孰重。
“柳师叔，不要……呃！”
闷哼从鼻腔中溢出，程昱夏强忍疼痛，咬牙不发。
见状，杨烨将程昱夏又勒紧了几分，得意地勾唇一笑：“柳仙师，稍安勿躁，我们这笔交易，还没谈成呢！”
“师尊……”夜溟幽攥住了云洛的衣角，对着她轻摇头，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请求。
云洛被身后那微小的举动转移了注意，这才后知后觉，是自己冲动了。
于是往后退了一步，给杨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好，我答应你，只是希望杨先生真的能够守此承诺，将程昱夏交还给我们。”
“哈哈哈哈哈哈！”杨烨放声大笑起来，“柳仙师爽快，放心，我绝对说到做到。”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云洛将捆绑着阿月姑娘的天绫收了回来。
阿月姑娘神智不清，双眼恍惚，但却像是既有引力一般，不受控制地朝着杨烨而去。
“阿月，过来。”
温雅的男声似乎具有蛊惑人心的魔力，引诱着人们一步步前往。
夜溟幽也在密切关注着两个人的行动，忽然听到这声音，觉得一阵头痛欲裂。想要呼救的时候，那股痛觉又奇幻般消失了。
这是……
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夜溟幽重新凝聚精神，看向前方。
通过刚才发生的事，夜溟幽已经清晰地明了，程昱夏在自己师尊心里的地位。
向来视万物为无物的柳清歌，会露出此番形状，毫不避讳地直接暴露她的弱点，想必，也只有程昱夏能做到了。
失落，难过……
各种情绪交织，一点点爬上心头。
“拿命来！”
一道厉喝在空气中轰然炸开，就见原本神智丧失的阿月姑娘双手成爪状，直冲着杨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