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冬天的寒潮似乎来得太早了,刚刚还是水绿旷野青的白塔糊畔一下子变得草枯、叶黄,白茫茫的湖面两岸,只剩下一簇簇光秃秃的柳树枝条和一个个蒙古包式的稻草蓬。
何喜富徒手走在白塔湖堤埂上,时不时停下脚步了望起远远近近的走几个湖塘。
这一年,江苏的朱均林,几乎把上莲湾大队、小队的所有集体湖塘全部以包塘捞蚌形式承包了,如今除了两个最大水面的湖塘还没清底外,其余都以物归原主,未来一年,朱均林他们还要不要在诸北大队附近再行包塘捞蚌,他们如果还要包塘捞蚌,该选哪个大队的哪些湖塘?朱均林边走边看边思考着。
从这一年朱均林他们的包塘捞蚌情况看,无论对上莲湾大队,还是作为何喜富自己,都是获益不小的。
对上莲湾大队集体来说,每亩七八百的鱼塘不仅旱涝保收,而且成本大大减轻,之前要落实专人管理,要组织专业打鱼队,现在一切都由朱均林他们解决,这鱼就是不费一点成本拿进的。
对何喜富自己来说,这大半年下来,房租、联络员工资,到后来被朱均林聘为蚌塘专业管理员,少说也拿进了千把元钱,而且可参加生产队分红的工分也不比别人少,家里的玻璃厂也全部装上了,多年的愿望如今总算实现了。
何喜富情不自禁地露了一个笑脸。当然,他开心的不仅仅是因为手头宽裕了,重要的还是因为学到了养蚌育珠技术,掌握了三角帆蚌的繁殖原理。
养到三角帆的繁育原理,何喜富心里明白,这才是最大的收获,这一切真的要使能完全掌握了,能熟练运用了,到时即使白塔湖畔的河蚌全部捞完,自己也能搞个养蚌育珠产业。
所以何喜富迫切希望朱均林他们在未年一年中,再能来诸北村一带进行包塘养蚌,一则使自己的经济收入得到进一步巩固,二则使自己的养蚌育珠技术学得更全面。
但捞蚌的塘不可能今年包了明年再包,总得换个新塘新湖的才能有蚌捞啊!何喜富急于考虑的是如果找到新蚌塘。
几天前,附近的湖上大队、北湖大队均有干部联系过何喜富,他们都想请何喜富牵牵线,参照上莲湾大队的形式把塘包出去。朱均林作为双方牵线人,当然不能说承包就承包了,他得调查清楚这里有没有蚌捞,否则朱均林他们不就是开着眼睛撒尿吗。
稻谷收进仓的农民,把这一季节看作是难得的农闲时光,夕阳刚刚西下,生产队长就会让在田间劳作的农民早早收工回家。看到时光还早,一些农民会在柳树底下或稻草堆傍翻拣可喂猪喂鸡的“野草”或干瘪稻穗。
何喜富当然没有心思去找这些“野草”和干瘪稻穗,因为他想着干大事赚大钱,他想早点回家,早点吃过晚饭,去湖上大队、北湖大队的干部说说包塘捞蚌的事。
刚走到门口,忽听背后“嘀玲”一声自行车响,何喜富回头一看,发现是乡邮员来到了门口。
“喜富哥,你的汇款单。”乡邮员说着,跳下自行车,取出单子请何喜富签字。
何喜富边签字边问乡邮员:“哦,是哪里来的?”
乡邮员说:“我也不知道,你看看汇款单就明白了啊!”
其实这也是何喜富无话找话说,他清楚自己一家除了江苏的朱均林向他汇来劳务工资外,其他是不会有汇款到来。
自从朱均林回队管理副业队,让自己代做这里的包塘捞蚌总管后,每月5日前一次汇款是雷打不动的,之前乡邮员是把汇款单子拿到代销店的,一次因自己没时间便叫老婆何紫娜去拿,何紫娜去拿时“广播嫂”也在,而且正拿着这张汇款单说何紫娜的闲话。
何紫娜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广播嫂”头***起捧头往她头上按,边打边说:“上次你菜市场说我闲话的账还没算,今天你在这里又说我坏话,你是不是真的欠揍啊。”要不是店里人多及时劝开,两人不知会扭打到什么程度呢!
自从这一次后,何喜富特地去乡邮员这里说情,以后凡是有他家汇款单,就麻烦一下送到家。乡邮员的服务态度也真是好,这一说还真的一次次送上门来。
对此何喜富十分感激,他接过单子,拉着乡邮员的手说:“你一次次特地送来,真是辛苦你了,今天就在这里喝点小酒再走吧!”
乡邮员那肯进门,他调转自行车说:“应该的,不用客气了,我还有单子信件要送呢。”说着一脚踏上自行车穿进了另一根弄堂。
冬闲时节,诸北村农户的晚饭也吃得早一些。在何喜富进门洗脚手的时候,何紫娜已端出了饭菜。
吃饭时,何喜富告诉何紫娜:“江苏那边的汇单来了。”
何紫娜说:“那好,我正打算明天上街去公社卫生院,可顺便把钱取回来。”
“你去卫生院干吗,身体哪里不舒服?”何喜富夹着菜的筷子举在半空中,惊奇地问何紫娜。
何紫娜双眼盯着何喜富:“你说人非得有病去医院,并时不可以去检查检查?”
何喜富说:“这好好的去检查什么呀,不是浪费时间浪费钱吗!”
何紫娜睁大眼睛停止了咀嚼,然而看着何喜富的表情说:“你们男人呀就是只关心钱钱钱,就不关心女人的身体,你知道吗?我的‘大姨妈’快两个月不来了,我得去检查一下是否怀孕了。”
“如果真的怀上了你打算怎么办?”
“生啊,你不就盼着生个囡宝贝吗?”
“我看还是先拿掉吧,因为明年我打算再替江苏朱大哥管理蚌塘呢,这样可以多积攒一点钱,多学一点养蚌育珠的技术啊。”
“我可打算把他生下来,一来为了早点有个宝贝女儿,二是因为现在计划生育形势越来越紧,不就已倡导一点夫妇生两胎了吗,我怕到时我们生不了第三胎呢,再说明年江苏这里要不要再包塘捞蚌还没一定呢。”
何喜富想想何紫娜的话也有一定道理,也就没多说什么,心里只想,还是先去湖塘有意向外包的几个大队敲定下水面。
吃好饭,何喜富饭碗一搁就出门了。
第二天,何紫娜一早出门去街上的公社卫生院。
在公社卫生院,何紫娜径直找到那个熟悉的女产科医生,把自己快两个月没在“大姨妈”情况说给了医生听。
医生点点头没说话,只是拉过何紫娜的手按起脉来。按了一会儿,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张试纸说,你可能怀上了,先去洗手间接点尿液测试一下吧。
很快,何紫娜拿着试纸从洗手间回来。医生接过试纸一看说:“你真的怀上了,打算要吗?”
何紫娜笑嘻嘻地回答:“要的,我真盼望着生个囡呢!”
医生也笑笑:“那你回去注意一点营养,同时不要太劳累,一个月后再来检查吧。”
公社信用社离医院比较近,何紫娜走出医院后很快来到信用社办完汇款单取款手续,不过何紫娜只取出了五十元钱,其余都存到信用社里了。
何紫娜是满怀喜悦走出信用社的,她看看存折上的钱又多了百把元,揉揉自己的肚子仿佛已觉得是实鼓鼓的,心想今年对自己来说真是一个运气很好的头年,钱又比往年来得多,肚里又有了货,这年得好好过喽。
何紫娜走进了供销社,买下了一些布料,准备给何喜富和两个儿子都做上一套新衣服和新鞋子,又到菜买了些猪肉和带鱼之类的菜,今天开心,就让大家开心吃一餐吧。
何紫娜回到家的时候已快到做饭的时候,她赶紧洗菜做饭,做好饭后再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想是边搞卫生边等老公何喜富回家来一起吃中饭。
可是等到人家吃过饭都出工了的时候,这何喜富还没回来,因下午自己还得去生产队出工,便匆匆扒下饭、喂好猪就出畈去生产队劳动了。
傍晚收工回家,何紫娜见何喜富还是没有回来,又开始洗菜做饭,今天的晚餐有肉有带鱼,再说心情也比较好,她洗好菜后又匆匆跑到婆婆家,要婆婆公公等会带着小儿一起到家吃晚饭。
天快黑了,何紫娜端出一桌子饭菜,可等呀等呀一着等到天乌黑,这何喜富还没回来吃饭,白天在外吃,这晚饭总不会在外吃了吧,再说他知道自己去卫生院检查了,是好是坏都没问明白,不可能全天在外面吃饭的吧?
“不会有事情的吧?”何紫娜正想出门去打听一下是否有人见到何喜富在哪里?在干哈?
何紫娜刚一脚跨出门槛,何喜富开开心心地回来了。
“你在干啥呀,一整天不回家一趟的,你知不知道人家快等得急死了。”何紫娜一股劲儿地埋怨起何喜富。
何喜富边吃饭边回答说:“人家来就是忙吗,一心想把该办的事全部办完才忙到现在的呀!”何喜富得意地告诉何紫娜,自己今天通过一天的走访座谈,在两个大队基本达成了近千亩水面的包塘捞蚌意向,承包方式和承包价格都参照上莲湾的,这下月底朱均林前来清塘捞蚌话,就可顺利签约了,我的蚌塘管理又可顺利延续下去。
听何喜富提起了江苏的朱均林,何喜富的妈妈忽然想到自己袋子里还有一封信,是傍晚去代销店买盐时管店的人交给她的,听他说这信也是从江苏来的。
“江苏来的?可能是来说提前来清塘捞蚌了,或者是来问包塘之事了,快拿出来看看。”何喜富急忙从娘这边接过信打开看了起来,边看边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何紫娜问何喜富:“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何喜富有气无力地回答何紫娜:“要我不要再联系包塘捞蚌的事宜了,明年他们不来这里包塘捞蚌了。”
“为什么呀?上次不是说要你先联系好来,到时他们再具体来签约,怎么突然又不要了呢?”何紫娜第一次表现出对朱均林不满。
何喜富告诉何紫娜:“可能是朱大哥遇到了麻烦事,他在信上说,详情几天后来捞蚌时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