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这么大,穿的是陈衣,吃的是残羹冷炙,钱绣不曾予她片刻疼爱,不曾予她片刻温暖。
钱绣打她骂她辱她欺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成长的十余年,整整几千个日日夜夜,没有哪一天是愉悦的,轻松的!
那样的女人,那样对她的女人,难道还妄想她称呼她一声母亲?
留钱绣全尸,让钱绣安然入土,都是她看在林府的面子上,给钱绣留的最后一点体面!
否则,她不让钱绣好死!
哪怕钱绣死了,她也定要将钱绣的尸体挖出,像钱绣将她活活打死那般,将钱绣打得皮肉翻飞。
她啊,她恨不能将钱绣的骨头拆了,砸碎了,扔在不同的地方,让钱绣成为孤魂野鬼,满地儿的游荡,永世不得超生!
“林家竟出了你这种狠毒的畜生!”
林岳圭指着林冉,骂得狠厉。
“畜生?”林冉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红了眼。
她是畜生,他林岳圭又是什么?
长这么大,林岳圭可曾真心将她当做他的孩子,他可曾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
她饥寒交迫受尽委屈折磨的时候,他在哪儿?
她孤苦无依走投无路为人所用的时候,他在哪儿?
是,她狠毒,她冷血,她是畜生。
可她成为畜生,少得了他林岳圭的一份功劳吗?
钱绣可恨,可钱绣再可恨,也不过是个外人,是个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
林岳圭呢,比钱绣更可恨!
林岳圭和那个亲手将她送到乾临宫的女人同样可恨!
一个,身为母亲,心狠手辣,轻轻松松便葬送了孩子的一生。
一个,身为父亲,冷眼旁观,任凭他的孩子被搓扁揉圆,视而不见。
她就不懂了,他们既然都不待见,既然都不喜欢,既然都不愿意,又何必生下他们姐弟?
生了他们,为何又不爱他们,为何又不要他们。
他们,何尝不是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我当畜生,都是跟你们学的,都是被你们逼的。”
要是没有他们二人以身作则,她未必能达到杀人不眨眼的境界。
她再怎么狠毒,也不过是青出于蓝!
“逆子!”林岳圭一拍桌子,霍地站了起来,指着林冉的那手指头,指尖都在不住的发抖,“你这个逆子!”
长这么大,林冉第一次看见不怒自威但从不暴跳如雷的林岳圭被气得嘴唇发白,面色发黑。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不隐忍受气,原来随心而为,是如此的快活!
“说我是逆子,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事,而是因为我违背了你的所想,没有按照你的指示行事。你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威胁,你以为乖巧听话的孩子突然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你惊觉自己是不是养虎为患了,所以,你才觉得我是逆子。”
“啪!”
林岳圭冲上前,狠狠甩了林冉一个耳刮子。
林冉的脑袋嗡嗡的,有那么片刻,她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她擦了一把嘴角的鲜血,看着怒不可遏的林岳圭,淡淡的笑了。
除却打骂,他还会什么?
人人都说林岳圭是个仗义之人,其实,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你!”
林岳圭抬手,还要再打。
林冉眸子一眯,看向林岳圭时寒光迸射,带着毫不掩饰的冷厉。
林岳圭丝毫不怀疑,但凡他的巴掌敢落下,面前这人会化身饿狼,将他连皮带肉撕扯成两半。
他恍然发现,面前的这个孩子是这般陌生。
从来唯唯诺诺,连说话声音都不敢太大的孩子,从来谨小慎微,连他目光都不敢直视的的孩子,居然可以轻而易举正视他的目光,那眼神,居然可以那么狠,那么凉,居然,连他都被震慑到了三分。
这,当真是他的孩子吗?
这,当真还是从前那个只知道嘿嘿傻笑的小傻子吗?
“来人。”林岳圭喊道。
话出口,才惊觉,素来威严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为了不表现出自己的失态,林岳圭故而拔高了声音,说,“请家法!”
林冉噗嗤笑出了声。
又请家法。
能不能换点儿新鲜的招数。
每一次,府中的孩子犯了错又不肯乖乖就范的时候,林岳圭都是家法伺候。
所谓家法,不过是棍棒伺候,打到低头认错为止。
林岳圭以为,家法对谁都管用吗?
林岳圭以为,林家的家法真的那么令人忌惮吗?
林家二字,她也不是非要沾染不可的。
“你觉得我污了林氏门楣,丢了林家脸面,我还嫌弃林氏二字冰冷无情,束缚我太多。”
林冉咚的跪倒在众多排位之前,赌咒一般说,“今日,此时此刻,当着林家列祖列宗的面儿,我,林冉,自请摘去林字一姓,从林家的族谱上除名,自请离开林府,从今往后,生也好,死也罢,富贵贫穷,皆与林家没有关系。”
林冉太过决绝,决绝得让林岳圭都愣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摘姓,从族谱上除名,每一样都是十恶不赦的人才会得到的惩处。
所有人都怕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
林冉,却是自请离开。
这样的义无反顾,这样的简略不回头,该是有多厌恶林家?
林冉冷笑,“怎么,林家老爷平日里恨不得永生永世都不要再看见我,如今我提出离开,您反而舍不得了吗?真要舍不得,何不说几句挽留的话?也许我一时感动,真就不走了呢。”
“林染,你放肆!”
“是,我放肆,从今往后,还会一直这么放肆!所以林老爷,趁现在还早,赶紧将我撵出去,只有我走了,走得远远儿的,你才不必领会我的放肆!”
林岳圭怒,林冉比林岳圭还怒。
林岳圭语气不好,林冉比林岳圭还更语气不好。
两人皆是目光冷峻的看着对方,剑拔弩张的气氛愈演愈烈,谁都没有退一步的意思。
“不论是林冉,还是林染,皆请从林家族谱上除名!”林冉说。
“胡闹!”
林尽的声音从祠堂外传来,冷冷清清的两个字,使得祠堂中的紧张气氛裂开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