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女姬收回手上的动作，这只鬼用的不是于燕风的皮相，也并非陆生雪那张脸……身上的气息却与飞琼君如出一辙。
萧涂跟她对上眼，里面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好像钟离仅仅是一个认识的人。碰到是意外，但不能让陈年坚冰平生波澜。
如果没有遇到溯月姬和阿炻，钟离或许会因此感到难过，可是经过那几番折腾，她已经失去了难过的底气。
对于修道者而言，道本就比情更重要……那比所有东西都要重要。
她也曾设想过如果再见到这家伙要与他说什么……很多种情景，很多种可能。但真到了面对面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最终只好无可奈何地问出一句，“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萧涂说：“没有，仙姬请回吧。”
回？我能回哪儿去？
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若是一方无意于此，那些情深义重的话掰扯出来就显得太可笑，钟离不愿在他面前溃不成军，所以开始转移话题，“冥界要塌了啊。”
离愁别怨太矫情，哭闹卖惨又太难看，她为萧涂来无间，萧涂却没要求过她来。
做出这些一厢情愿的事已经很傻了，总不能再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钟离问：“你还记得你的分魂么？”
萧涂的脸色更冷几分，“仙姬想说什么？”
“记忆缺失的滋味儿不好受吧？”钟离深知失忆带来的麻烦，“他在枯荣道里走了这么久，对于生死的领悟早非凡人可比……萧涂，你就不想拿回自己的东西么？”
连晏烺都觉得若非四千年前有过变故，陆生雪早就能立鬼道。
完整的魂魄与完整的记忆……
萧涂对分魂的态度很是决绝，“那个叛徒不是我的东西。”
叛徒？
晏烺当时说，“有人发大誓愿以鬼道不昌隔开了你与你的道统。”
钟离眨眨眼，“你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萧涂眸色沉沉，“这不是仙姬该探听的事。”
静女姬很失望，她将双手勾到对方的脖子上，仰起脸望着萧涂，“你不知道啊。”
明明说不出情话却能很自然地做出这些动作，没有承诺就仿佛只是在寻欢作乐。
语言是最简单的契约。
未曾订立契约自然不用负责。
如果萧涂清楚当初发生了什么事，就不会在得知钟离是长离仙后无动于衷。可他不知道陆生雪在养长离，甚至遗忘了陆生雪这个名字……
他明明就是被抛弃的那个。
静女姬眯起眼睛暧昧地说：“找回记忆才能找回力量，你真的不想吗？”
语气太过含糊，仿佛暗示着更多的东西……
萧涂将她一把推开。
被拒绝后钟离反而更加恣意，“我当你是个知情识趣的，如今现了真身又假惺惺地装起来了。”
她能告诉所有人自己深爱萧涂，却不愿在面对萧涂时露出半分怯。
从前便习惯了针锋相对，如今亦难免唇枪舌战。既然萧涂无意痴缠纠葛，那她也要态度自然地将过往种种当成一场旧梦。
萧涂说：“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钟离失笑，将手指点在他胸膛上，“好歹也当过你几年师父，是该管管你的。”
却再一次被随手挥开。
那个男人在他们之间划起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如同永远无法涉过的长河，“权宜之计罢了，还真把自己当长辈了？”
静女姬脸上又缝起那张无坚不摧的面具，只要保持微笑，别人就猜不到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算你叫我声爹，我也是受得起的。”
萧涂没问她为何生出鬼相，也没问她为何下到幽冥……他看起来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要断就断得干净。
钟离心想，既然选择了以这种态度来面对旧情人，那就千万不要后悔啊。
萧涂道：“该够了吧？闹够了就快走吧。”
冥界将倾，能走的鬼早就走了，这些剩下的无非是群要遭天谴的存在，他们本就是无奈之下才避入了此地，如今就算是逃出去也会被迟来的刑罚取走性命。
倒不是所有鬼都会死于天谴，萧涂没死，静女鬼姬也没死……只要自身强悍到一定程度，天谴又能如何？
相杀互食，炼化自身才能去赌一个未来。
萧涂急急忙忙催人走是要避免她陷入这番乱局里，这套佯装无情的把戏钟离早就跟很多人耍过。
轮到自己时才发现哪怕知道实情也还是会生气。
用这种拙劣手段一个劲儿地把人往外推，根本就是觉得自己是负累。
萧涂还在提醒她，“长离仙别忘了自己的根本。”
尖利的指甲抵在手掌心，红衣女鬼说：“我记着呢，现在是你忘了自己的根本。”
他的根本？是说分魂所携带的那些记忆么？
那有什么重要的。
几千年都这么过来了，没有记忆，没有过往，只靠着手里一把刀杀出个清净之地来。
如今这份清净也被毁了。
“随便你。”劝也劝过，见钟离仍然坚持，萧涂不再勉强，他现在没空去管一个女人的无理取闹，“跟我来。”
钟离断然拒绝，“不去。”
肯定是要把她安置到什么安全的地方。
她是长离仙，不是菟丝花，更不会成为任何人的负累。
“你能不能……”
未等萧涂说完她就打断，“不能。我只问你一遍，要灭世立道的人是不是你？”
“什么灭世立道？”他被质问得一怔。
看来不是他。
“哦，没事了。”钟离说得轻巧。
是不是其实都无所谓，她只是想听萧涂的想法罢了。
既然要帮忙……又该怎么帮他呢？
钟离不是歧瞳能够号令九幽，没办法帮苦苦支撑此界的萧涂维持此间……但可以将其中的鬼祟都吃掉，反正再来多少轮天谴也不可能将她劈死。
思及此，红衣女鬼动了手。
青藤从她的衣袍下面蔓延开来，像极出巢的群蛇。
萧涂拉住她的手，“你要做什么？”
“杀光他们啊。”钟离甩开了对方的桎梏，几个闪身就冲到了鬼堆之中。
藤蔓缠绕住方才还追着她跑的厉鬼，他们此刻被捆缚着，如同将入狼口的羔羊。
萧涂制止道：“不行！”
冥鬼互食是为求生路，她来动手却是只为杀戮。
钟离欣赏着他僵冷的脸色，直直往其痛处上戳，“舍不得呀？他们可是在拖着你往泥潭里沉呢。”
萧涂抽出刀便要与她动手，“与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