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到处都是晦暗,唯一还算是明亮的,就是那盏油灯,灯罩上的兰花草,叶子繁茂,印出一片暗影,妖妖娆娆,随着火焰攒动,暗影也在起舞,却更像是张牙舞爪的兽,无声的嘶吼着,想要挣脱束缚……
李予初抱着被子,坐在床头,彻底没了睡意,窗外月朗星稀,静的出奇,好像前几日还在嗡鸣的虫子,都爬进了草里,藏匿好了自己。
没有下雨。
李予初抓了件外衣披上,还没走到窗口,又悄悄坐了回去。
她不能出去的意思是,那些人,今晚会来司军府。
意思是,他们很可能会来劫持她。
意思是,那些人,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她应该好好睡觉,静静等着,等他们大获全胜。
没错,她应该好好睡觉。
李予初喝了口茶,从喉咙凉到脏腑里,却清醒了,抓着披在身上的外衫,爬上床,睡了。
却很快又被惊醒,这一次,她做了个怪梦。
都不太能辨清的尸骸堆成了小山,雨丝渐渐变成了雨滴,淋湿了尸山,血水蔓延开来,几乎要将她吞没……
很奇怪的梦。
却,好像很熟悉。
李予初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看过这样的场景,她听他们说,她是跟着祖父在北地漠城长大的,那边不算太平,数十年如一日的不太平,所以,那边才会有驻军,大量的驻军。
她应该是习过武的,应该,也去过军营,那些东西,她不陌生,司军府的沙盘,她那天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上面推的是好多年前的一场战役。
可是,她真的看见过那样的场景吗?
如果是,为什么她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却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如果不是,为什么她能梦见?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什么时候想过尸山血海?
李予初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是,她希望,无论有没有发生过,她都不要再梦见了。
这下,是彻彻底底没了睡意,外面看不清天色,里面昏暗看不清刻漏。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喝杯水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声响。
极小,却在这极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靠在床榻的木头上,声响传得更是清晰,什么利器划过长空,又止于什么了,什么惊呼还没怎么出口就止住了,什么从半空跌下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李予初知道,外面,打起来了。
那些人想进来,却被李尧他们拦住。
二者缠斗在一处,很是难舍难分。
其实,外面不是李尧,而是“伤亡”中“亡”了的李爻他们几个,说是损失了人马,其实,他们只是躲起来了而已,今晚,局势逼人,他们唯一的任务是,保护好姑娘,断绝后顾之忧。
“你们不……”那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爻反手一刀取了性命,他家姑娘还睡着呢,扰了清梦可怎么好!
更何况,襄王殿下说了,他们这边不用留活口,大公子更是再三提醒,不要吓着姑娘,怎么可能让他们废话!
死士出身的李爻他们,怎么可能是这群密探和坊间杀手能敌得过的,不消一刻钟,就已经没几个是还能喘气的了。
李爻打了个手势,让两个人把这唯二的两个能出气的拖走,其他人清洗场地。
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
仿佛,方才的打斗和血腥就是南柯一梦,如今梦醒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行人动作很快,处理好了,就轮流回去换衣服,总是有人在院外站着、守着。
谁知道,到底是有几波人呢!
还没换衣服的李垚和三个弟兄蹲在树上,叼了个叶子,等着其他几个人来替他。
却看见不远处,一群丫鬟小厮过来了,为首的,穿得是他们府上丫鬟常穿的浅绿褂子,头上的绢花跟立夏的无二。
李垚吐了叶子,立夏什么时候出去的?
这架势,姑娘传宵夜了?
可是,不是芒种一向负责姑娘饮食的么?
往卞城走的一路上,他们早就摸清了。
姑娘身边的丫鬟,各司其职,看着有些不清楚,其实很是明了。
李垚静静看着,却瞥见院子里这么半天都没有什么光亮,唯一的光,应该留着守夜的油灯。
突然李垚就明白了,握住手边的刀,两声急促的鸟鸣,离院门愈来愈近的一行人里,有几个忽然抬起头,四处看了看。
李垚默默算着时间,紧紧盯着他们。
直到院墙上出现几道熟悉的身影,李垚松了口气,这一行人,他们未必打不过,这是,恐怕会吵醒姑娘,毕竟,他们手上端着的,都是易碎的。
李爻他们几个来了,那就好办了。
又是一声鸟鸣,还没落下,那行人一抬头,就看见了一群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过来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出人意料的是,一行人没有对抗,转身就往院门口跑,李爻他们都来不及动作,一声声凄厉的“姑娘”,就已然划破了夜空,直直钻进了院子里。
李爻他们顿时心下大骇,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个用意。
他们,要引姑娘出来……
穿衣打扮都像极了他们府上的人,姑娘未必都认得府上的下人,但是,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府上的人遇害的……
而他们,穿着黑衣黑斗笠,一群已经“死了”的人,这样出现,姑娘到底会不会相信他们,都是未可知……
李爻他们心凉了半截,匆匆了结了几个,却听见了里面的声响,以及,大亮的灯火。
……
灯火亮了,那一行人叫得更是凄厉。
却好像,只是这样亮了而已。
李爻他们没工夫去想姑娘听见了又醒了,怎么不出声,反正,这会儿是不可能有人能进去的,他们在这里,还有几个兄弟在原位守着呢!
等处理好了再看,也还来得及。
终于,发出一声声惨叫的人,都被迫闭了嘴。
李爻抹了把脸,犹豫着推开了门。
却被眼前的一幕惊着了,他们皆是一怔,转而反应过来,齐齐跪地,“姑娘,属下办事不利,惊扰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