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皇城依旧是是灯火阑珊。
最为明亮之处,龙吟宫是也。
久久不灭的灯火,外间的后妃都来了好几波了,却被总管太监一句“太子和襄王在里头”,劝退。
哪怕是之前宠极一时的容美人,也只能乖乖听话。
哦不,现在,是容宝林,从正四品降到正六品,别人不知道,总管太监杜德全是最为清楚的,这个宝林啊,恩宠到头了。
就连敷衍都有些漫不经心,里头太子和王爷跟皇上谈正经儿事儿,淑妃娘娘和贵妃娘娘来送个东西就罢了,毕竟人家儿子在里头,容宝林来凑什么热闹?
“您抓紧回去吧,皇上今晚不翻牌子,说不好要跟两位殿下彻夜长谈呢,我是不敢进去的,皇上可是吩咐了的。”杜德全拉着脸,淡淡说了一遍。
“赵公公,我就在这儿站着,又不影响什么,您高抬贵手,就让我在这边等着,只要能远远看陛下一眼,我就知足了。”容宝林攥着帕子,脸上有些难色,她自打才围猎场回来,就没有见过陛下了,被那些人揪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又是禁足又是降位分,这日子可没法儿过了!
她是二月进宫的新人,自打进宫以来,就没被冷落过,虽然是地方献上来的美人,但是,她漂亮啊!陛下都说,没有几个人比她艳丽的了!
“别介!里面可不是只有陛下,太子和襄王也在里头,这出来了看见,像什么话?您可放过老奴吧,皇上要是动了气,可还不是您和老奴受罚?”
杜德全皮笑肉不笑,明明是恭敬的话,瞧着,却不太像这么会儿事。
容宝林脸色一僵,里面还有太子和襄王。
前几日才选了妃的太子和襄王。
她在这里,的确不像话。
容宝林看着灯火,有些不舍,她记得,之前她来这里,都不用通报,这个杜德全又是个什么样子,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不过是她不得宠了,人人都想来踩一脚。
容宝林耐着性子,开口:“劳烦公公把这点心收下,若是陛下饿了,也还能用一些。”
“您放心,老奴会说的。”杜德全接了食盒,转手递给了徒弟。
容宝林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走了。
杜有才瞧了瞧,拎着食盒,“师父,这东西,咱们送进去吗?”
“什么东西?”赵德全看了眼徒弟,问。
杜有才默了默,懂了。
“有才啊,咱们皇上,什么时候后宫里有过能复宠的了?”杜德全从潜邸跟着皇上都现在,没一个女人说能有复宠这个说法的,除了四妃雨露均沾,其他人,一旦失宠,就是进了冷宫了,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师父,那这东西……”杜有才掂了掂,问。
“和往常一样。”杜德全甩了甩拂尘,看着皇城出神。
“是。”杜有才知道了,和往常一样,就是说,他们几个分了。
灯火通明的龙吟宫主殿里。
对外面这种“打扰”根本就没有感受一丝一毫。
名为父子兄弟,实为君臣的三个人,正互相传阅一份奏疏。
上面说,760年的科举舞弊案存在纰漏,鸿胪寺殷浩杰可能是被冤死的。
三人都是一怔。
五年前,那一次的科举舞弊,涉及大大小小二十九个官员,前后一百三十二个考生,严重性不容小觑。
那一次,所有涉及的人员,一律查办,先后处死三十九人,流放三百九十八人。
那是科举史上最耻辱的存在。
“你们二人,以为此事如何?”嘉明帝坐在上首,金色的龙椅,闪闪发光,龙头在袖口处,活像是只龙藏在袖子里。
太子慕容瑜一身黑色锦袍,神色有些诧异,“父皇不日才让儿臣和七弟查当年的舞弊案,这才有了眉目,这折子就递上来了,到底是有冤案,还是说余孽未清,还未可知。“
是了,上个月,慕容瑜才醒,躺了一个多月,他醒了,一醒就知道自己成了东宫,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一道密旨砸中了脑袋。
同样被砸中的,还有同时被封王的慕容瑾。
两人马不停蹄查了这大半个月,各地流放的都远,能找到的人实在是不多,更何况,最知情的,都死了。
这堪堪赶回来选妃,话说,这五月二十九选的妃,六月三号才送进府,这才两天,他们都没认清人呢,就被提进宫了。
更别说还没过门的几个侧妃和正妃,那正儿八经要走仪式的,还得等,太子大婚之后才能轮到襄王,侧妃还是正正妃进门后一个月才能从侧门进府,更是认不得人。
看这反手一个奏折,又是这个舞弊案。
“老七,你以为呢?”
嘉明帝点了点头,看向另一个儿子。
“儿臣以为,三哥所言极是。”慕容瑾附和,又开口,“而且,当时的殷浩杰供认不讳,若是真有冤情,也是谈不上是朝廷如何了,不过,儿臣去了一趟颍州,找到了几个被流放的家奴,却觉得其中可能是有什么的。”
“你继续说。”
慕容瑾默了默,抬起头:“他们口中的那些人,一一细数,却没有出现过一个人的名字。”
慕容瑾看了眼慕容瑜,面色有些凝重。
“儿臣也是,对比了卷宗,没有出现过上官家的名字,可是,他们……”
“此事不必再议,到此为止。”
“可是……”
“太子。”
“是……”慕容瑜咽下后半句话。
“你们可知,这折子,是怎么来的?”嘉明帝看了眼太子手上的奏折,沉声问。
两人看了看奏折,心头一凝。
这份奏折,没有落款。
一般的奏折会在折子最开头写了职务和姓名,以及所书之事,可是,这一份,上面没有,不单单是折子上没有这个,这个折子,除了这些内容,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的折子,一般,是不会被送到皇帝手上的。
……
“这是混进来,看这字迹,也不像是这里头的。”嘉明帝曲起手指,敲了敲那边一摞的奏折。
“这事儿,先就这样,等着吧。”嘉明帝看着两个儿子,慢吞吞说了这么一句,眼底带着深色,晦暗不明。
“儿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