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往后我上哪找你啊
“小心——”长歌在苏寅扶稳她的前一秒,飞身扑倒了言嵘,将她压倒在地,那支箭兀的就没了声响。
变故发生得太快,苏寅一时反应不及,言嵘却一个骨碌便翻身坐起来,拿稳了弓弩对准城楼之上射出那只箭的罪魁祸首便是一箭。
那人躲得很快,言嵘出箭亦很快,箭矢擦着那人胳膊飞过,溅起一小片血花。薛子晏捂住胳膊迅速在下属带领下下了城楼撤走消失,从言嵘的角度便再也看不见他了。
薛子晏,言嵘气得牙齿都在颤抖,居然偷袭她,她还以为薛子晏顾忌自己的性命总该懂点事,不会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来,看来还是她看错了薛子晏,他根本就是个疯子,不按常理出牌,居然真想杀了她!
也怪她自己疏忽大意了,还没脱离危险,还在敌人眼皮子底下,怎么能放松警惕呢。她一心想着要看长歌有没有事,情感战胜了理智,她居然忘记要先撤走的重要性,都怪她!
若非是她疏忽,长歌又何至于为她挡箭?她就能救下她了,言嵘心里又生气又着急,差一点就要急出哭腔,但她相信此事应该还有转圜余地,只要他们及时撤回到镇北军后方,肯定有军医可以治好长歌。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照顾好长歌,至于那个薛子晏,言嵘攥紧了拳,在她眼里他的性命已经没了,等着吧,回头收拾他,对于这一点,言嵘并不着急,因为她确信薛子晏跑不了。
她射出的那支箭已经伤到了他,而自从上次追捕青龙寨匪盗却被他溜走之事过后,她就吩咐人在她所用弓弩箭矢之上都淬上了剧毒怵月。
怵月,闻如其名,没有解药便活不到今晚月出,谓之见月发怵,薛子晏今日必死。
行刺自己、严刑长歌,甚至还利用长歌要挟大梁退兵,手段之下贱恶劣令人发指,桩桩件件都是她不能容忍的,到最后他还要杀死自己!她忍得已经够久了,今日薛子晏必死!
“长歌,”言嵘立刻丢下弓弩回过神去查看长歌的伤势,“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言嵘摸到一手的刺眼红色,自觉闭上了嘴。
长歌半躺着,淡淡地笑了一下,“没事儿,我休息几天就好了。”
傻瓜长歌呀,后背正箭,身下躺了一片血泊,脸色惨白得比纸还薄了,言嵘抖抖索索捧住她的手,眼泪掉了一箩筐,依然强撑着面带微笑,生怕长歌看到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对,你会没事的。咱们现在就回去!等你醒了就能回家,士衡肯定能把青城拿下,到时候你要带我去你的家乡逛个遍,你答应过我的,可不能食言。。”
“青城……是小地方,”长歌眼眶盛满了泪意,“恐怕没有多少好玩的。”她说得有些着急,咳嗽了两下才将话说完,言嵘给她顺着气,“那咱们就去把整座城都走一遍,你给我讲讲小时候都在哪待过,你的事情我都想听……”
“好,”长歌答应她,从小打大,有什么事是她不能答应公主的呢,公主要什么她都能办到,“不哭,公主不哭,长歌带你去。”
言嵘不太听话,长歌让她别哭,她却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你别说话了,咱们赶紧回去。”她揪住苏寅的胳膊,“愣着做什么,让军医来呀!”
“不要军医,长歌有点困了,想睡觉……”长歌小手死死攥住她的手,“公主你饿不饿呀?我这还有一块糕点。”她可能吃不上了,她比谁都清楚那支箭扎在了何处。
言嵘找出早已被压扁压碎的桃花糕,被长歌贴身带着,好像还带着点温度,它被很仔细小心地包在纸袋之藏在她衣服里,她记得长歌和她出门从来都会带着一两块糕点。
因为言嵘用脑多,平常总是要想着谁谁会给她使绊子出难题,想那些法子脱困或者是算计别人都是很容易饿的,而且在半道上吃别人的东西总归是不放心,所以长歌总是会记得随身带着一块桃花糕。都是她亲手做出来的桃花糕,三天两头地做,硬生生把她逼成了一个糕点大师呢。
言嵘打开纸袋,露出里面的内容,眼睛肿的像个大桃子,脸上的笑比哭还要丑,“真好,长歌就知道我爱吃什么,眼下我不太饿,咱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一人一半,感情便永远不会散,就能留下她想留的人。
言嵘从来就没有想过长歌有一天会离开自己,这个小雀一般明朗高兴的女孩子,自从怯生生地被嬷嬷领着出现在她生命里时起,就变成了她生活最为重要的存在之一。
她总是说自己很厉害的,是啊,她的确很厉害的,不然怎么能被挑选做公主的侍女呢,她爱拿着剑,言嵘去什么地方她就去什么地方,从来都和她形影不离,遇到危险永远都会替她挡在最前面。
入虞时去见王兄,便是她假扮自己留在了车队之,甚至还因此遭到了刺杀;在逸王府被逼杀人,她就提议代替自己出现,让自己逃出去;猜到内奸一事需要有人长途奔忙报信,也是她不辞辛劳不畏艰险亲自返回大梁报信。
她本可以回去了就再也不回来的,言嵘也是这个意思,可她还是回来了,因为她放心不下还在东京的言嵘。往返大梁的两个月星夜兼程,她吃了很多苦,也瘦了好多,可她一回来就跑过来找言嵘,对自己吃过的苦却只字不提,一点也不怕言嵘生了病很可能会传染,总之就是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的。
长歌什么都和她一起,言嵘就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她分开,她还想着,顶多就是将来长歌找到了喜欢的人,要嫁给他了才会离开自己,她还很没出息地哭,万一送长歌嫁人了她该怎么办才好,她一定会伤心欲绝地送她上花轿。
眼泪该留到那一天才哭的啊,伤心欲绝的那一天还没到啊。
怎么就要离开她了呢。
“长歌,不要——”言嵘终于崩溃大哭,再也坚强不起来,这么些天她吃不好睡不下,就是担心长歌的安危,好不容易熬到现在了,镇北军都在这了,离长歌就那么一点点距离,明明也救下她了,怎么会再次失去她呢。
“别离开我,我没有你不行的,求求你吃点东西打起精神好不好。我已经按住你的伤口了你不会有事的,你看,你现在不是已经不流血了嘛。”
“公主……”苏寅忍不住想提醒她,就算她按住了伤口又有什么用,箭矢已经没入心口,长歌失血太多,此刻已经太迟了,送医也来不及的。
可他没有说出那句伤人的话,伤心的人该有个期望。
而且,如果刚才他能反应再快一些,挡开那只箭的话,这事就不会发生了。他从遇到公主开始,就知道她身边这个侍女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她们总是形影不离,主仆二人好得像亲姐妹似的。
之前他不过就是拿刀威胁了长歌一下,目的也不是为了伤害她,只是想让言嵘帮忙查他师父的案子罢了,她就急得连连甩脸子,冷嘲热讽、威逼利诱什么都来。
这么多天一直苦苦找寻的人,好不容易接回来了,却还是被奸人害死,公主心里恐怕已经是一片苦海了。说到底还是怪他反应不及时,没能保护好她们,苏寅觉得心有愧。
公主舍不得长歌,他也舍不得,这么些天与她们的朝夕相处,苏寅已经将她们当成了自己人,他当然不会希望长歌死。
“谢谢公主,”长歌没有拒绝,听话地接过了半枚桃花糕,她一向很听话的,“往后,长歌恐怕没法继续陪你走那条黑漆漆的密道了,不过公主别怕,长歌也要变成黑暗了,长歌会在黑暗里面继续保护公主的。”
“不要——”言嵘只是哭,“不许你说。”好像只要她不说,就没有发生这件事。
“长歌想葬在家乡,公主把我留在这里好不好?”长歌继续说话,她生怕磨磨蹭蹭来不及说她想说的话,“金陵很好,有公主,有陛下,有很多很多好山好水,可是金陵离我的家太远了,我想回家了。”
“长歌要留在这,那我怎么办,”言嵘,“我想见你的时候怎么办,我难道做了噩梦,要光着脚一直跑到这里吗?你不准死,说好了会一直陪着我的,不要食言啊。”
长歌的力气只够自己用力捏紧半枚桃花糕,不让它掉下去,不能再抬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了,“长歌什么都会答应公主的,既然公主思念我,那长歌就继续陪着公主吧,好不好?”
言嵘说不出来话,只是紧紧捧住她的手用力点头,长歌想用力抬手给她擦擦眼泪,却还是只能作罢,“长歌努力,努力多撑一会儿,再看看公主。”
言嵘被她的话弄得泪水涟涟,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此刻的自己肯定眼睛红肿,哭得像个猪头了吧。
“长歌……也舍不得公主,以后公主要再找一个听话的侍女,不需要太聪明,但是一定要对公主好,不然我会从地底下跳出来打她的。”
“公主要好好活下去,逸王和虞国其他人不一样,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长歌永远希望公主开心。”
“长歌不是君子,答应过的事情好像办不到了,但是公主得是个君子,答应长歌好好活着就一定要做到,我会老老实实守在地府大门口的,看到公主就赶你回去。”
言嵘扒拉着她就要垂下去的手,“我都记着了,肯定一条条做到,我说话可算数了,长歌你知道的。”
长歌勉强点点头,“嗯嗯,我知道的。”她的手被言嵘攥在手里,此刻忍不住发抖,“公主,我……我有点冷,好冷。”
苏寅适时地让开,让言嵘将长歌抱进怀里,言嵘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盖着,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情绪轻拍她肩膀,“长歌乖呀,有我在你身边呢,放心睡吧。你说的事情啊我都记住了。”
“你早点下去饮了那孟婆汤过桥,记得眼睛擦亮挑个好人家投胎,不要过苦日子。钱不够就托梦,要多少给多少钱不是问题,你公主我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难为你还记得为薛城说话,我记住了,我们会很好的。”
“以后我会训练胆子更大一点的,我不会再害怕走那条黑漆漆的密道了,我很勇敢的,你几时看到我真的害怕过?我都是超级勇敢的对不对。”
“是呀,”长歌把脑袋搁在她肩头,很放松地笑了一下,“好,那长歌先下去探探路,长歌会等着你的,不先投胎,也不喝汤,和你一道走那条黄泉路,那等会再见咯。”
就跟往常一般,她先去探路,没问题就回来带着公主一起走,等会见。只是这次得公主稍微等得久一些罢了。
“你就安安心心地走,千万别惦记我,你希望我开心,我也希望你开心呢,只要你好,在哪里都好,陆上存知己,生死亦比邻,你就一直在我身边不曾离开的。
“下辈子咱们也能遇见的,我不骗你,真的。”
“公主……”苏寅想提醒她,长歌好像已经不动了,眼下人在青城城门处,还在打仗,环境实在是混乱得很,公主不该是那般任性的人才是。
冯兴志拉了他一把,“算了,那帮乌合之众不成大器的,让公主一个人待会吧,咱们在这守着。”
言嵘没听见他们的话,长歌在她怀还带着温度,她的眼泪却簌簌地往下掉,她顿了很久,旁边那些兵器相交的声音、吵嚷厮杀的声音好像都不在她的听力范围之内,她轻声道,“可是你走了,以后我想吃你做的桃花糕了怎么办呢?”
长歌的手无力垂下,手半枚桃花糕终是握不住掉在了地上。言嵘去捡那半块糕,终是泣不成声,“长歌,往后我上哪找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