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娴和皇后闲聊着的时候,养心殿里的雍正难得的没有埋头于奏折。
苏培盛站在一边,心里奇怪。皇上也不知怎么回事,听说那拉家的格格已进了宫,便对着一张纸发呆,竟是连奏折都不看了。作为跟了雍正三十多年的老人,他自然不会把这些放在脸上,只是心里想着要是见着这位格格可得敬着些。
而雍正此时,正全神贯注于手上的一张薄纸,或者说,是上面写的生辰八字。底下居然只写了六个字:天机不可泄露。
苏培盛见殿外的小太监打手势,知道是皇上传召的大人来了,躬身回道,“皇上,钦天监柳大人已在殿外候着了。”
雍正放下纸张,“传他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平身。”
低沉的声音让柳彦心里咯噔一下,皇上这会儿怕是不怎么高兴呢,等会儿回话可得经心着点儿。
雍正终于还是把那张纸拿了起来,“柳彦,这里有两个生辰八字,你拿去看看,再合一合。”
柳彦双手过头,恭敬的接过,“嗻,微臣遵旨。”
这看生辰八字也不是简单的事儿,柳彦有心回去慢慢斟酌,可看皇上的样子是要立刻知道结果,只能搜肠刮肚的想一想学过的东西。
这其中一个八字倒是不陌生,乃是四阿哥的八字。这倒是容易说的,任谁都知道这大位的继承者怕就是四阿哥了,谁敢在这时候添堵。更何况四阿哥的八字原就不错,这样大富大贵、独领风骚的命格,又是生在皇家,还能有什么意外不成?
不过这另外一个八字,倒是难说了。既然是跟四阿哥合八字,那么就是个女的。若是单独看这八字,也是富贵命,可惜寿命不长,且后半生劳心劳力还是枉为小人。但若是跟四阿哥的一合,龙凤呈祥却也是龙争虎斗!
这两个,可都是轻易说不得的。且不提四阿哥如今还只是一个阿哥,若是龙凤呈祥,四阿哥已娶了正妻,这将四福晋置于何地?若是龙争虎斗,区区一女子,怕是连皇上也不会信的。除非,除非这女子乃是当世的武则天!可看她的八字,不像啊。
雍正爷在上头仔细的观察着柳彦的神色,这些人惯会说些好听的,往往把不好的也说成七分好,若不是形势所逼,他也不会让钦天监的人来合这个八字。虽然若真的赐了婚,这合八字也是该的,但若是其中有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泄出去那就不好了。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柳彦跪伏下来,小心翼翼的开口,“回皇上的话,依臣所见,此二人八字合,又不合。若是为婚配,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尽人事,听天命。
雍正咀嚼着这六个字,沉默良久。
“行了,你先下去吧。”
“微臣告退。”柳彦低头躬身一步步向后退,知道出了门外,才透过气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位爷,比起先帝,狠厉之色可不是多了一点点。
雍正在龙椅上简单的敲了几下,眼前立马出现了几个黑影,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四阿哥最近如何了?”
“回主子的话,一切如常,只是近来后院去的少了。”
雍正手一挥,眼前的人又不见了。
前几日,弘历偶感风寒,却不想弄得高烧昏迷。雍正生了好大的气,不仅斥责了太医院一干人等,更让皇后出面好好敲打了他的福晋富察氏。他一直以为富察氏出身大家,又是个端庄贤惠的,必能将弘历照顾好了,哪成想居然让他差点因为一个小小的风寒而去了。
弘历是他已经认定了的储君,若是就这么去了,他可不像先皇有那么多的儿子可以挑选。如今剩下的两个儿子,弘历是满妃所出,当年也颇得老爷子的青眼,自然是最好的继承人。弘昼虽然聪明机灵,但还不足以支撑起家国天下。
可惜,从小看着还行的弘历,于女色上头,却是糊涂得紧。雍正握起拳头抵在眉心,他精心挑选了弘历的嫡福晋,连一个小小的侍女都是高斌的女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可偏偏弘历这小子,竟是真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侍妾,宠的厉害,几乎夜夜流连于后院,实在不像。高斌的女人自然要好好利用,却不能将她宠得无法无天,尤其不能让她生下皇子皇孙。他自己就在身世上吃了大亏,若不是当年交给佟额娘抚养,如今哪来的雍正皇帝。如今虽不愿别人提起,但也不希望儿子重蹈覆辙。当年他能击败老八,也有许多原因便是老八的出身,比之他更加让皇父难堪。
如今弘历那里还少两个侧福晋,雍正便打算在这侧福晋的人选上做文章。费尽心思找到了一位正经的满洲在旗的,佐领家的嫡女,不想竟是这么个结果。只是此乃天定之人,他向来笃信佛教,不敢背天逆势。现在只希望那个那拉氏是个好的,说不得是弘历的福星。
而此刻的乾西二所里头,大病初愈的皇四子弘历正在书房里头看书,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被皇父了若指掌。吴书来站在一旁奉茶,心里却不禁嘀咕,这四阿哥生了一场病,怎么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要说用功,四阿哥自小便是个勤奋的,又聪明,学业上头从未被皇上说过什么,甚至经常受到夸赞。可自从四阿哥大婚以后,可从来没有连着十来天都不曾去后院的。虽说前次风寒厉害了些,可明明已经痊愈了,福晋和高格格都派人来请了,四阿哥竟然还是没去。
弘历又看完一页,才把书放下,端起一旁的茶碗喝了一口。动了动有些酸疼的脖颈,弘历打量了一眼门口,忽的问道,“吴书来,今儿有谁来过了?”
吴书来弯腰垂首,回道,“回爷的话,福晋和高格格都派人来了,按照爷的吩咐,直接挡回去了。”
弘历揉揉太阳穴,大病初愈,精力大不如前,看了这一会儿书便有些头晕脑胀。想起后院一堆糟心事,越发的头疼。
吴书来见此忙问,“爷可是身体不适?”
“无碍。”弘历摆摆手,又问道,“父皇那里,没派人来吗?”
吴书来知道主子的意思,回道,“今儿并不曾派人来,只听说召见了钦天监的柳大人。倒是皇后娘娘那里来了一位格格。”
弘历来了兴致,“哦?好端端的,怎么召见这么一位,可是跟乌喇那拉府上有关?”
吴书来回道,“并无甚关系。之前皇后娘娘就下了懿旨接这位格格进宫,说是因膝下无儿女,颇感寂寥,听闻那拉格格温柔可人,便欲接进宫来作伴。只是那时这位格格碰巧出了些意外,受了伤,因此拖到今日才进宫。”
摩挲着书页的边角,弘历对这位格格越发的感兴趣,“说仔细点儿,这位格格到底是何许人也,竟能得皇额娘的垂青。”
“嗻。”吴书来将所知晓的一股脑的说了出来,“这位姑娘也是乌喇那拉氏,却是正蓝旗佐领那尔布的嫡女。听闻这位格格十足的满洲姑奶奶的架势,骑马射箭样样都会,而且容貌俏丽,有满洲第一美女的美誉。这回那拉格格进宫,皇后娘娘还特意准许她带了两个奴才,一位嬷嬷是宫里才放出去的,似乎是皇后牵的线,如今在那拉府上做教养嬷嬷。”
弘历听到满洲姑奶奶一说还浑不在意,再听到第一美女,便有些心动,忽的站起来,“我这一病,也许久没去给皇额娘请安了。”
刚走到书房门口,又毫无预兆的停下来,跟在后头的吴书来差点就撞上去了。
“罢了,急什么。”说着脸上还露出一丝讥笑,也不知是笑谁呢,“吴书来,命人去通知福晋,晚膳摆在她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