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月末。
北京下雪了,这使本就很冷的天气更加的冷了,地面上早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踩在上面能压出一个明显的脚印来。
宋词畏寒,到了冬天就免不得要把自己裹的紧紧的,秋裤不用她妈提醒早就穿上了,好在她足够瘦,衣服一件件套在身上不显得臃肿。
南方人在下雪时总喜欢撑伞,宋词没改掉这个习惯,手里握着伞,口罩严实的挡住冷冽的风雪,脚的步子坚硬缓慢,朝宿舍楼走去。
大一上学期的课业不怎么繁重,宋词利用课余时间在肯德基找了份兼职的工作,从下午四点到晚上九点,在前台当收银员,一周四天,周末加上午没课的周四和周五,薪酬也还不错,每小时十块钱,一个月有八百块钱。
宋词和张文浩学的都是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让他们两个义无反顾的扑进这个新兴专业。
九点十五分,宋词就抵达宿舍了,里面的暖气开的足足,门里门外就是冰火两重天,她脱了外套往椅子上一趟,腿动都不想动,站了这么久,酸死了。
宿舍里加上她一共住进来四个人,性格迥异,不过相处都还不错。
宋词的学校有个别名,李村女子学院。
顾名思义,这是个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学校,男少女多,加上学校坐落在李村中心小学边上,就得了这么个调侃的名称。
“宋词,吃水果吗?”
宋词摆手,“不用了,我已经没力气吃了。”
“才大一你就这么拼,图什么啊!”室友坐在床上,手里拿着苹果在吃。
宋词喝了小半瓶的水,慢慢道:“图钱。”
宋妈每个月给她的生活费都是够用的,学校里的消费本来就不高,可是宋词张不开嘴问她妈要钱了。
宋词休息够了,进独卫里洗漱一番,才爬上自己的床,脑袋沾上枕头就要睡过去,室友冷不丁来了一句,“宋词,我刚才都忘记跟你说了,午你刚出去的时候,来了个大帅哥找你。”
宋词合眼,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她迷迷糊糊的问:“张文浩?”
她在这个学校认识的大帅哥就张文浩一个人了。
“不是啊,我没见过,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可能是对面皇家男子学院的。”室友翻了个身,眼神明亮,“真的超级帅!只不过他脸色臭臭的,好像很不开心,宋词,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人啊?”
宋词捏紧被子,小脸埋进枕头中,困顿不已,“我不认识啊,可能找错人了。”
“哦。”室友很遗憾,“亏得我还把你的手机号给他了,他没打给你?”
“上班不能玩手机,关机的。”
宋词很累了,说完这句话就睡死了。
上大学刚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她常常做梦,梦见她等在屋檐,梦见梁叙过来找她,后来做梦的次数就少了,忙的没空去想梁叙。
宋词觉得这辈子大概可能见不到梁叙了,她等不到梁叙,梁叙找不到她,她的手机号是在报亭里买的,五十块钱,当时的她没有身份证在移动大厅里买不了手机卡,那张卡相当于黑卡,弄丢了即便她想补办都不能补。
第二天早晨是周六,宋词在床上躺到九点钟才摸起来,刷牙洗脸,随手把头发扎了起来,暑假剪得空气刘海长长了些,发尾挡在睫毛前,弄的她眼睛难受,用发圈将碎发全部弄了上去,裹了件羽绒服算去食堂吃个早餐。
宿舍楼左边五十米就是学校的一食堂,虽然不怎么好吃,但真的是便宜,一块钱可以喝一大碗粥。
宋词吃不惯这边的饼和馍,早餐喜欢吃米粥,再配上几样小菜,她可以吃的很满足。
寒风瑟瑟,呼啦啦的全从脖子往她衣服里面灌,冷的她直打哆嗦,她拎着饭盒悠闲的走回宿舍。
梁叙默默看了她很久,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瞬间人就又消失了,清冷的身躯立在女舍大门前,大口大口的抽烟,吞咽着烟草的味道,幽幽的眸如海深,波涛汹涌的情绪压在最深处。
梁叙清瘦了许多,五官更显立体,眉间的阴桀只多不少,他是昨天才找到的她,来之不易。
暑假时,他听从母亲的意思去美国陪她旅游,可那边已设好的圈套给他,梁远其霸道的逼他留在美国念书,梁叙死都没松口同意,生生熬了三个月,才被放回国。
回来的时候,国内大部分的大学都已经开学了,他怀着侥幸的心理去了宋词家,错愕惊讶,更多的是害怕。
店门依旧开着,只不过老板换人了,二楼的住所改造成了用餐的餐厅。
他上前去问了才知道,宋词搬家了。
信息时代找个人本是个简单不过的事情,不过当时的他要匆匆去校里报到,根本来不及去学校查她被哪所学校录取了,最后还是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听到她的落。
他和宋词没有考到一起,不过幸好她的学校就在他学校的对面。
“宋词。”他上前,拦着她,轻轻的喊了声她的名字。
宋词抬起眼,傻傻的望着忽然出现的他,有几秒钟是反应不过来的,她迟疑道:“梁叙?”
梁叙嗓音可能因为这大半年抽了太多烟的缘故,比以往要沙哑,声带如同被磨砂上碾过似的,“是我。”
从心底来说,宋词幻想过和梁叙重逢时的画面,她甚至想过这幅场景应该在好几年之后,那时她可能已经成为一名记者,扮的光鲜亮丽,而他踏入了职场,发挥他的才干。
十七八岁的悸动或许那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两人相视一笑,然后问个好,就像所有普通同学那样,个招呼,就再没有然后了。
梁叙的出现让她猝不及防,她最先想到的是,她的脸油腻腻的,头发也乱七八糟,脚上是她妈织的毛线拖鞋,一点都不好看。
为什么每次都让他看见自己最邋遢的一面?
宋词不知说什么才好,笑容干涩,“好久不见。”她被梁叙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呵呵的笑,“你过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吐字道。
他过的特别不好,非常不好。
梁叙是个缺乏安全感的男人,这一点从他平时的习性里就能看的出来,他害怕见不到她的这段时日里,她很快就喜欢上其他人,从而渐渐的就将他遗忘。
这话要她怎么接?宋词把手里的粥放在地上,腾出手来安慰性的拍他的肩膀,“未来会过的好的。”
梁叙扣住她的手腕,犀利的目光死死的盯在她身上,好像立马就要要把她吃了。
“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有!怎么没有!
你为什么失约?整个暑假你都没有来找过我?你还要我等你?我什么都没等到。
宋词用力挣脱他的手,没弄开就算了,还把手腕给弄痛了,低垂眼眉,她说:“没有,没什么好说的。”
“抬头。”
宋词坦荡荡的抬头,水眸清澈见底,“你想让我说什么呀?梁叙,你在哪里念书?”
“对面理工。”
“哦。”宋词笑笑,“你来找谁的?好巧的,还碰见我这个高中同学。”
她语气轻柔,毫无波澜。
梁叙只听出她话里的疏离,他很不喜欢这种疏离感,明明从前两人相处时,不是这样的,她太客气了,只仅仅把他当成高中同学。
谁要当她的同学?
他要当的是她的男人。
“宋词,你在生气。”
宋词不肯承认,唇边的弧度更大了,“我没有,我如果生气了会骂人,更生气还会人。”
“我现在对你和颜悦色,真的没生气。”
“再说了,我气什么呢?”
宋词对他说,更多的像在对自己说。
梁叙弯腰,低头凑近她的脸,鼻尖对上鼻尖,他的气息迅速染上她的身体,“你气我来晚了。”
“我找过你,你不见了。”
梁叙缓了缓胸腔中的郁结之气,“我差点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宋词掰开他的手,“梁叙,我饿了,我要回宿舍吃饭了。”
梁叙用力的抱了她一,然后依依不舍的松开,“你先饿着。”
“你有病。”
“我没病,别咒我。”然后他报了一串数字,“138xxxx7867,记住了这串号码。”
“我不记。”
“不记不让你上去还不让你吃饭。”
“那你饿死我好了。“
“那我陪你一起死。”他轻笑,冷峻的面孔才有了那么点暖意。
文科生的记忆力不会太差,她背了两遍,就背来了。
“138xxxx7867。”
梁叙说:“我的号码。”
宋词头一回刻薄的怼他,“你的号码我常年都是打不通的,你从来也都是不接的。”
梁叙没什么可辩解的,在美国,他的手机被缴了,身上一分钱都不剩,回国的机票钱还是死皮赖脸问梁杉要的。
宋词重新拎起装着米粥的塑料袋,挺直了背脊朝宿舍楼里走,一次都没有回头。
梁叙忽然高喊了一声,“来找你的。”
宋词一顿,握紧了手,心想就跟他说最后一句话,说完就再不理他了。
“你说什么?”
“你刚问我,来找谁。”他几乎是用吼的,“宋词,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整栋楼都听见了。
“你喊这么大声干什么?我又没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