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和藤泽优一去过许多地方。
那家新开的现代美术馆,我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一件色彩极其明艳外套的堤真树先生,正皱眉站在一副大面积留白,只有当中有一笔墨迹的画前。在他的课上,他也是这样的倨傲眼神,我悄悄打量他,觉得下一刻,他马上就要啐一句“垃圾”。
“在看什么?”身边的藤泽优一轻声问我。
“那边,是我的设计课先生。”
“那位先生?”他露出了然的笑意,“要过去打个招呼吗?我陪你去?”
我摇头:“不了。”
藤泽优一没有坚持。这家美术馆是知念财团材料领域的一位合作方的产业,今天我陪他来参加美术馆的开馆仪式。
“觉得闷的话,去休息区画稿子解闷好不好?”他说,“我尽量早点结束。”
我点头:“你忙你的,我随便逛逛。”
和藤泽优一分开不久,在一副底色为赤红色,正中却用白色颜色描绘出一颗心形的画前,我和堤真树先生狭路相逢。
原本,我想装作不认识,但他居高临下打量着,显然是认出了我。
我在心里叹着气,脸上还带着笑:“堤先生。”
“鞋子不错。”他没头没脑对我这么说完,将视线放回画上。我看向他的时候,那张侧脸又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表情。
“垃圾。”果然,他啐道。
我差点没忍住要笑出来。他却再次看向我。
“你不适合穿黑色。”他说,“你本身就是黑白交织的杂乱线条,黑色裙子只会让你变得更单调和普通。”
说完,他的视线落在我的鞋上,没有下文。
我穿着一条自己做的黑裙子,十分简单,只在右侧仿着旗袍,开了一线长度适当的衩。脚上那双鞋子,是藤泽优一送给我的,同样简洁,没有任何标志的手工鞋。
藤泽优一脱掉我脚上原本那双鞋,为我穿上它。
“别拒绝我,苏苏。”他轻柔地托起我的脚,“这是我亲手做的。”
我一愣神,那双鞋妥帖的容纳了我的双脚。
藤泽优一的手指不经意掠过我的脚踝,他低着头,审视片刻,声音听起来十分满意。
“刚好。”他说。
的确刚好,它穿在我的脚上,就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我看着那双鞋,我的脚背被这价值不菲的用料衬托得无比尊贵,仿佛这双脚原本就该如此。
“我都不知道……”我默了默,轻声说,“你竟然会制鞋?”
“我还学过制衣。”他语气平淡。
我的吃惊掩饰不住:“是不是知念财团涉及的所有领域你都需要深入学习?”
“苏苏,这是成为一名合格继承人的必修课之一。”他看着我,嘴角泛着一丝清淡笑意,那双深邃的双眼泄露了几分漫不经心。
他并不在意这些,我想。
“可是,知念财团有那么多业务……”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财团的每处业务都有专业人员打理,我并不要做到像他们那样精通。”他看着我,用中文说,“苏苏,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啊……”我站起来,“你还读《论语》。”
“会一点点。”
“中文也很流利。”
“会一点点。”
我一头扎进他胸膛里:“你不要说话了,让我静静……”
……
时间线回到美术馆,难相处的堤真树先生刚对我说了什么?
“那个男人……”他的目光悠悠落在藤泽优一身上,“在身上只能看到一片空白,他的心里,什么也装不下。”
我侧耳听着,不远处的藤泽优一正和他的合作伙伴说着什么,隐隐传来几声,听起来,他难得的说起了京都话。
我收回目光,撞上堤真树,嘴角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先生,你知道你是什么颜色吗?”
他凝神,注视着我。
“彩色。”我说,“除了彩色什么都没有。我认识一个这样的人,这种人的心里,除了自己什么也装不下。”
他眯了眯眼,看上去带着某种危险的讯息。他说:“说这么自大的话,不怕我扣你的学分?优等生?”
“是您先来招惹我的,堤先生。”我毫无退缩,“如果您要这样做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只是,从今以后,先生在我心中不再配被当作一位老师,而是,”我指着旁边的画,“和这个无异的垃圾。”
“祝您观展愉快,先走一步。”我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得体退场。
我转身离去的姿态干净利落,随后,有一位美术馆的工作人员走来,说受藤泽先生之托引我去休息室。
那是一间贯彻极简风格的VIP休息室,我端坐在那张柔软的沙发上,等待负责人为我端上咖啡和甜品。
来京都前,我规划我的留学生活,我曾设想过在这样的美术馆兼职,为那些有钱的权贵迎来送往,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成为接受他人服务的那一方。
我品着咖啡,回想刚才和堤真一发生的那段小插曲。
我不后悔对堤真树说出那些话,但我也明白,曾经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我,今天为什么能够说出那样的话来。
是藤泽优一啊。
说来可耻,我已开始利用藤泽优一的权势为自己撑起一些上不了台的场面。可是,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藤泽优一。唯有这个人,我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说他半句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