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这件事一定另有蹊跷,这个侍女方才也说了,她们当时都远远地跟在后头,便是一时眼花,瞧不清楚也是有的,我相信这一定不是姑姑做的,请大汗明察啊!”海兰珠忍不住开口替哲哲求情,毕竟是她的亲姑姑,她也不忍心她被人冤枉。
“海兰珠!”哲哲似是没有想到这时候她竟还会替她说话,一时心头百感交集,眼中也泛起一丝泪光。
“呦,还真是姑侄情深啊!大福晋是海兰珠福晋的亲姑姑,海兰珠福晋当然会替她说话,可咱们却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的,就是大福晋把我们家福晋推下去的,想赖也赖不掉!”那个侍女瞥了海兰珠一眼,阴阳怪气地道。
海兰珠不悦,瞪了那个侍女一眼,“事实到底如何,还有待查证,也不是你一个奴才空口白牙,说什么便是什么的,若姑姑真想害叶赫那拉姐姐,她有的是机会下手,何苦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抓个正着,你自个儿脑子不好使,也别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糊涂!”
“海兰珠福晋是说我们福晋冤枉了大福晋?”那侍女声音又尖又利,似刀子般刺裂一室温暖的空气,“可怜我们福晋自个儿丢了半条性命不说,连小阿哥都没了性命,海兰珠福晋竟还说我们福晋是故意栽赃陷害大福晋的!老天爷啊,您可睁睁眼吧,谁来给我们福晋喝小阿哥一个公道啊!”
“够了!”皇太极一声怒喝,狠狠将手中的茶盏掷了出去,在她的头上应声而碎,猩红的血水混着狼藉的茶叶流了下来。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便狠狠一个窝心脚踹了过去,“海兰珠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大福晋也是你一个狗奴才能空口白牙指责的!当真是活腻——”
“表,表哥!”
内室里挣扎出一丝虚弱的惊呼,霎时将他后头的话堵了回去。他恨恨地瞪了那个奴才一眼,到底是顾念着同表妹的情分,没有再多说什么,一甩手进内室去了。
海兰珠扶着哲哲跟在后头,来都来了,不进去好生安慰一番,到底也是说不过去的。
内室里还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儿,这富苏里宜尔哈还真是准备充分啊!
“求表哥,给富苏里宜尔哈一个交代!”叶赫那拉氏伏在枕上,挣扎着想要起来磕头,被皇太极一把按了回去。
他有些迟疑,交代,怎么交代?为了她肚子里那块根本不存在的肉而废后?平心而论,哲哲的确是容不下她的肚子,可他相信她绝不会用这么浅显的方法!她的落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中有数,可又不能说出来!
拆穿她,便也是拆穿他自己,他不能打自个儿的脸。更何况,她的肚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知,他也知,可偏偏眼前站着的哲哲不知!她是有这个下手的动机的!
见他还在犹豫,叶赫那拉氏咬咬牙,脸色苍白,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大汗,您可得给我做主,我已经失去了乌努春,这个孩子,便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您可不能让他就这么白白的遭人毒手啊!”
皇太极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乌努春,那便是藏在他心中最深的痛,他看了富苏里宜尔哈一眼,看着她眼中的决绝与跟她此时形象不符的狠戾强硬,他压下心中的不忍,强自扭回头来看着哲哲,“大福晋心肠歹毒,德行有亏,今起,废黜大福晋之位,谪居冷宫,无诏,永不得出!”
哲哲两腿一软,再撑持不住,跪在地上凄凄艾艾地哭着,细数着她嫁进大金来的点点滴滴,徒劳地想要挽回他的心意。
海兰珠一把没拉住,险些被她一同拉到地上,旁边骤然伸出一双手,将她扶好,站稳,又定定地看她一眼,方将她小心地拥进怀里,“忙乱了这么久,富——叶赫那拉氏也得歇着了,我先送你回去!”
说罢,看都不看地上的哲哲和榻上的富苏里宜尔哈一眼,拥着她便走。他的怀抱虽然温暖,她的心却似掉进了冰窟窿里,寒浸浸的,无一丝暖意,只跟着他的脚步机械地挪动着双腿,跨国门槛儿时,脚下一滞,若非他揽得紧,险些摔个跟头。
他看她一眼,眼中满是复杂难言的情绪,也不说话,只一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在满室众人或讶异,或仇恨的目光里,抱着她走了出去。
眼前的一幕令人惊诧,卧榻上面色苍白的富苏里宜尔哈刚刚因为他废黜哲哲才染上的一丝喜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咬着唇看着他抱着佳人快步离去的背影,脸上一片死灰般地漠然,不管怎么说,她多年的大仇如今终于一朝得报了,还是在他的帮助下报的,她该满意,该知足了,不是吗?可偏偏心底一个小人儿疯狂地对她喊着,不够,不够!
怎么能够!
她爱子的性命,她那再回不去的青春时光,便毁在眼前这满嘴里喊冤的博尔济吉特氏手里!她用着他给她的,那个莫须有的孩子,再加上自己的半条命,好容易扳倒了她,却也失了表哥的心,而得意的,却还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她怎么能知足?怎么能满意!
“冤枉?你有什么冤枉!”她苍白的脸扭曲得近似疯狂,恨恨地指着地上哭喊着冤枉的女人,“你害死了我的乌努春,害死了洛博会,害死了洛格,还有那些数不清叫不出名字的人,你自己算算,你害死了多少人?你冤枉?笑话!”
似猛地被惊醒般,哲哲一身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目中射出骇人的光,“我知道,我就知道,今天的事都是你算计好的,是不是?你还真是够狠,竟拿自个儿儿子的性命来陷害我,栽在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手里,算我哲哲无能,只是可惜了,就算我倒了,你也得不到好处,那大福晋的位子,还得我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来坐,你,只配跪在我博尔济吉特氏的脚下苟延残喘!”
富苏里宜尔哈抖了一下,似是被她说中了痛处,又似被她眼中噬人的光吓住,冲着身旁的奴才疯狂地喊了起来,“你们还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个疯子拉出去,拉出去!拉她去冷宫,大汗已经废了她,废了她!”
满室的奴才原本都是一片愣怔,对皇太极的意思,皆有些不明所以,若说他信了叶赫那拉氏的话,废了哲哲,偏他对受伤的叶赫那拉氏无一丝安慰。若说他压根儿就不信叶赫那拉氏的话,他又偏偏废了哲哲的大福晋之位。
虽是看不懂,猜不透,可有件事,大伙儿却是瞧明白了,那就是大福晋真的失宠了!原本哲哲便除了这大福晋的位子,再无一丝恩宠,如今连这件锦绣辉煌的外袍也被扒了下来,以后,哪里还有什么指望!
如今听了自家主子的话,众人都似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地拽着哲哲往外拖,哲哲一丝不苟的妆容,早在方才喊冤叫屈的时候便哭花了,此时被几个刁奴一番生拉硬扯,顿时钗横鬓乱,狼狈不堪,大红织金凤求凰的锦袍上满是灰尘,脏兮兮哪有一丝大福晋的尊严。
堪堪快被拉出门时,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开几个奴才的手,“我虽被废,可好歹还是大汗的女人,我看你们这群狗奴才哪个敢动我!”
她森森地看着屋子里的众人,“你们以为你们赢了?笑话!”她一个一个地指着这些心思各异的女人,“他的心里只有她,只有她,你们不过是一群跳梁的小丑,在这里斗来斗去,争来争去,到头来,在他的眼里,连海兰珠的一根儿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目光森冷地睨着富苏里宜尔哈,口中嗬嗬地笑着,“你忙了一场,白白陪上了自己儿子的性命,可到头来,也不过是为她人做嫁衣裳!那大福晋的位子,你看得到,却永远摸不着,你以为你赢了?错!你才是输得最惨的那一个!”
“我输了?哈!”似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富苏里宜尔哈仰天大笑,身体剧烈地抖着,眼角的泪水肆意滑过脸颊,她一把掀开身上盖着的桃花盘金妆花芙蓉锦被,由侍女搀扶着,一步一步,倔强地走到她的面前。
“你——”哲哲颤颤地指着她,惊怔地看着她身上雪白无一丝污秽的袷裤,一颗心“咚咚”狂跳着,仿佛掉进冰窟身体受损的是她而不是眼前的叶赫那拉氏。
“你,你没有——”半晌,她才铁青着脸,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
“是,我是没有!”看着原本高高在上的哲哲钗横鬓乱,满面狼藉的模样,看着她惊怔得见鬼似的神情,富苏里宜尔哈从心底里觉得快意,“你没想到吧?我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身孕!那不过是他为了保护我,为了保护我不被你欺辱才撒下的弥天大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