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为广阔的书架之间,忽而传来了极为不和谐的杂音。
“真是……可恶!”有着及肩短发的青年忍无可忍的胡乱搓了搓自己的头发,他想了许久的论文居然被具有天才之称的教授当众狠批。
旋即而来的是四周隐隐的具有嘲讽意味的视线,在时钟塔内的学生们大多来自魔术名门,而这里的两个人不同。
韦伯·维尔维特的魔术师家族背景仅有三代,并且十分业余;另外一个就更不用说了,来自东洋的魔术师,不管是魔术水平还是魔术回路都十分普通,甚至还有传闻说他的双亲都是普通人——他是如何来到时钟塔的,也是一个谜团。
韦伯恼怒的握紧了双拳,“那个家伙仗着自己是时钟塔的讲师,居然这样对待学生的心血!”
“是是,冷静点啦……”
他继续激奋道:“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他看的!我的才能——”
“这个倒是不错,不如换句话说……很可能会实现哦。”
“藤丸,你难道不会觉得生气吗?‘现在的魔术已经由家世来决定优劣’……什么的,这种老掉牙的想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韦伯终于忍无可忍,狠狠的瞪了那些家伙几眼作为回敬,转头发现友人埋头徜徉在书海之中,似乎没有受到丁点影响。
“但我认为肯尼斯教授说的是实话。”黑发蓝瞳的少年合上手中的书页,语气温和又带着点无奈,他抬眸,蓝色的瞳夹杂了些莫名的情绪,“这里是图书馆,还是安静一点吧,老师。”
没想到他居然站在肯尼斯那边,气得韦伯抬脚就想跺,很快又在藤丸立香的视线中收了回去,青年叹了口气,小声嘀咕起来,“知、知道了!都说了别再叫我老师了。”
“韦伯老师——”书架的另外一端传来了充满恶意的呼唤,随着那声音,几道不同的身影把他们包围了起来。
为首的是个有名的优等生,为人自然狂妄高傲,然而他是有资本的。
先代们为了抵达根源,耗费了几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时间,韦伯的论文不仅仅触动了肯尼斯教授,更是在嘲讽他们这些魔术世家时代的积累!
他近乎狞笑的用手死死的摁在青年的头顶上,并把他往下挤压,好似要将他埋进地里一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不过还是个魔术的婴儿,现在就敢在别人面前称作是老师了,给你一百年、不!就算是给你一千年,你也达不到我们的高度,矮子!”
最后那句话触动了韦伯的神经,他挣扎着要从对方手下逃脱,“够了!谁是矮子?!”
在场所有人,包括藤丸立香都将目光投到了他身上。
韦伯:“……”
你们都针对我!
“别让人笑掉大牙了,你家里的那点魔术研究只不过是枕席之间的皮毛而已罢了,你和我们从根源上就不一样,识相的话,赶紧滚出时钟塔吧!”
藤丸立香本来以为魔术学院会比较遗世独立一点,可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和一般的学校霸凌差不多,而且根据韦伯的自述,这种情形也发生过很多次。
优等生的手上估计施加了什么魔术,不然以韦伯的力度,应该是能轻易挣脱的。
少年在判断完这点后,蓝色的眸子骤然沉下,他上前握住了青年的手腕,笑得一贯温和,“能不能松开我的朋友?”
不知道是谁提醒了一句,“喂,梅拉德,他好像就是那个东洋魔术师。”
藤丸立香瞟了那人一眼,他立刻打了个激灵,话也停在了这里。
他没说完的事情是,那个少年简直就是魔术师中的异端!
然而梅拉德没有明白同伴的意思,转而把炮口对准了这个无名魔术师,“哼,三流魔术师和三流魔术师的组合?还是阴沟比较适合你们生——”
“我再说一遍,请你放开我的朋友。”藤丸立香笑得晴空万里,然而那边的青年早就一脸菜色。
如果了解下的话,梅拉德就会听到那些风言风语——少年虽然魔术才能不佳,但是体术却出乎意料的好,打起群架来简直无耻!
“我……我的手……”优等生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抽出手,并且还听到手腕处似乎还传来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不禁换上了一副恐惧的表情,“喂,你们快来把这个家伙弄走!不、不!救命!”
“我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你的想法。”少年竖起了一根手指,“魔术的才能虽然很重要,但是——体术也很重要哦!”
一记漂亮利落的过肩摔,原先被他桎梏住的梅拉德摔得四仰八叉,半天没能爬起来。
藤丸立香无辜的耸了耸肩,“回去让你妈妈帮你报个空手道教学班比较好。”
直到被人从图书馆拉出来,韦伯还是一副懵逼的模样。
“藤丸,你这么帮我……”
“嗯?”他没说完,但是少年明白他的意思,“没关系,我本身就没有什么魔术的才能,如果被退学也不会觉得可惜,但是能够保护身边人的这件事,不管什么时候都会让我觉得很高兴。”
青年一怔,心中似乎有什么在涌出,他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反而用胳膊肘捅了捅藤丸立香,“你看到没有,刚刚他的那张脸,恐怕还是第一次吃瘪呢!要是能记录下来就好了!”
“是啊,老师的表情也不错呢。”
“你又来了!”韦伯半真半假的抱怨道。
藤丸立香从见他第一面开始就称呼他为老师,与外面那些家伙讥讽的口吻不同,他是真心实意的。
他追问过对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自己,然而少年连话还没听完就直接否认了,爽朗的笑着和他道了歉。
只是偶尔,藤丸立香会这么冒出一句“老师”来,大抵是借由自己怀念着谁。
少年的皮肤很白,衬托得一双蓝瞳出奇漂亮,醒目到令人过眼难忘的地步。只有朝夕相处的韦伯清楚,那双眸子里面包含了浓重的思绪,不经意之间的一眼也会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对了,最近的传闻听说了吗?肯尼斯要去极东之地参加魔术竞赛,你应该会比较清楚吧?”
在韦伯期待的目光下,藤丸立香终于用又轻又飘渺的声音吐出了几个音节,“圣杯战争。”
“你果然知道!!”
关于圣杯战争的事情,虽然藤丸立香知道这个魔术仪式的名字,可是具体细节他也说不上来,韦伯扫兴之余不得不回图书馆里去查找资料。
本来两人约好一起回家,可是少年没有等来韦伯,而是另外一个白得不像话的家伙。
梅尔文一贯轻佻的冲他招了招手,“哟,藤丸,你还在等韦伯吗?”
“是……”
藤丸立香迟疑了下,不出意外的看见他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拿出手帕擦拭,不管看多少次都会觉得很惊悚啊!?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每天吐那么多血都没有死也太可怕了吧!?
另外,二世居然和这种人是好朋友,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吧?!
不管少年内心是如何咆哮,但表面上还是得面露微笑——
“哦对了。”梅尔文递给他了个信封,“他刚刚联系我了,说如果我借给他钱的话,他会把时钟塔颠覆给我看,所以——他已经走了。”
“去哪里?”
“日本,顺便一提,他好像把阿其波卢德老师的东西也带走了。”
“……”
藤丸立香一阵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的好,没想到那个埃尔梅罗二世以前居然是这种人吗…?
倏尔,他又意识到,自己已然不在迦勒底,而是身处一个陌生的时代。
历经了七个特异点之后的他是怎么到这里的,至今藤丸立香也没有想明白这点,记忆似乎有缺失的部分。
他把目光重新投向了梅尔文,如果他回到日本的话,会不会得到答案?
除了那双蓝瞳以外全是纯白的青年勾了勾唇角,转身冲他挥了挥手,“嘛,反正机票我已经交给你了,后面的你自己做决定吧。”
在某个极为普通的清晨,一架飞机悄然在高空航行着,空乘们来回为客人们服务。
“先生,您没事吧?”空姐注意到了靠窗的客人似乎看起来有些难受,不禁轻声问道。
少年紧蹙着眉头,好像是在忍耐着什么,过了几秒钟,他才艰难的回答,“请给我杯水,谢谢。”
一杯冰水下肚,藤丸立香浑浊的大脑终于浮出了一缕清明,“请问现在到哪里了?”
空姐甜美一笑,“已经在冬木市上空,大约二十分钟后降落,祝您旅途愉快。”
冬木。
他苍白的脸上笑意一闪而过,窗外渐渐能看到披沐在晨光之中的高楼,像是一个个卫士,在扞卫着这片土地。
直到下飞机,这场忽如其来的发烧也没有结束,藤丸立香勉强支撑着自己去和韦伯汇合。
但每走一步,便有恶魔在耳边窃窃私语。
「如果你有选择的机会,这样的人生,会想重来一次吗?」
……
「你真是个可怜的家伙啊,被那些名为同伴的家伙抛弃了吧?」
“闭嘴!”他对着空气忍无可忍的呵斥道。
面对周围异样的目光,这令少年不禁拉高了风衣的领子遮住自己的脸,快步出了机场。
只是幻觉罢了,藤丸立香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喂,那边的小哥,你没事吧?”店员看一个少年拉着旅行箱站在自家店橱窗外已经有十多分钟了,一直阖着眸子,看上去像是不大舒服。
他渐渐睁开眼,那蓝色的瞳眸并非如海天那般纯净。更加类似于某些无机物混合在一起勉强调出来的晴朗色彩,拙劣的伪装着这个容器中盛有的可怕内在。
店员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赶他离开,倒是少年自己意识到了什么,只是朝橱窗上瞥了眼就径自离开了。
藤丸立香继续前行,风衣的下摆旋即摇曳出各种姿态,苍白的皮肤和蔚蓝的眼睛吸引着他人的目光,他混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漫步着。
脑海里面有什么正在苏醒,宛若一颗种子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发芽,迫不及待的告诉他各种事实——关于这个冬木,关于圣杯战争,关于——
他已经死了的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