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着了杨且的道了!苏拟暗暗握紧了拳头,又恨自己鲁莽,贸然将贺清珏拉回这江湖恩怨中来。
贺清珏服了那还魂丹,此刻元气已恢复了大半。短暂的惊怒后,她迅速地平复了下来,与杨且对望的眼里只有冷漠,再无其他。
吴肃翻身下了马,走到那三人面前。苏探荃苏定也立刻翻身下马,紧随吴肃身后。
只有瑞王还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俯视着面前的一干人等。
吴肃并不因为皇子的身份自持,谦而不卑地向那三人行了礼:“在下吴肃,当今圣上的第五子。不知三位怎么称呼?”
杨且率先向吴肃还了礼,却仍是那副洒脱不羁的派头:“江南天字派,杨且。见过五皇子。”
“河西五行宫,万天罡。”
“江东浣花盟,孟坤音。”
这二人的神色都是淡淡的,似乎连与吴肃对望都不屑。
吴肃并不在意这二人的失礼,略略沉吟片刻,而后道:“各位此行,可是代表江湖各派出面的?”
“正是。”贺惊珩咧嘴一笑,舔了舔自己的虎牙。
“那各位不妨开门见山。”吴肃正色。
杨且也严肃了脸:“既如此,我们就有话直说了。如今江南各城的现状,五皇子可还了解?”
吴肃的目光扫过那些戴着面巾的帮众,沉声道:“莫非已有瘟疫横行?”
杨且点头:“不错。”
“五皇子可知这城中瘟疫从哪来?”
不等吴肃开口,杨且自问自答:“从那些百姓的尸身上来。”
杨且微微眯起了眼,咬着牙齿慢慢地道:“那么,五皇子可知,这江州一城三县的饿殍遍野,又是拜何人所赐?”
远远地,就看见城中有一队囚车,沿着青石板路向城门缓缓驶来。
杨且面露讥讽,指着囚车对吴肃道:“还请五皇子认一认,这囚车里都有谁?”
吴肃默然片刻,又冷着眼打量第一辆囚车里的人。那衣衫褴褛眼神惊恐的胖子,此刻正瑟缩在囚车一角,神志似已失常。
“谢宽?”吴肃的眉微微蹙起。那胖子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面上的惊恐更甚,又往囚车的角落里缩了缩。
吴肃勉强压住怒气:“贵派对他做了什么?他再有不是,也是朝廷命官,自有大吴律法对他进行处置。如今他神志失常,皇上还如何审问?”
贺惊珩伸出手,拍了拍吴肃的肩:“五皇子,不要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本座既有办法吓疯他,就有办法给他吓回来。”
谁料杨且却轻笑出声,面上的讥讽更甚:“大吴律法?五皇子大可问一问,这天下,还有几人肯信你这大吴律法!”
“江州知府谢宽,暗调江南税律,江州一城三县民不聊生之时,大吴律法何在!”
“江州知县谢钧,强纳县中七女为妾,致使七女自缢府衙梁下。此乃江州千古第一奇冤,却至今无人敢审,无人敢问!谢钧欺男霸女逼良为娼之时,大吴律法何在!”
“江南暴雨致使千顷良田被淹,江州知府谢宽私吞大半救济银两,江州城内放眼望去不见一个粥厂!老弱妇孺饿死街头之时,大吴律法何在!大好男儿无奈起义之时,大吴律法何在!
“江南八大派大开仓门,以私库救济饿苦流民。江州知府谢宽,却以通匪的名义,捉拿我江湖门众数百人,连同数十起义军头领当街问斩!谢宽不分青红皂白,屠杀江湖义士之时,大吴律法何在!”
“五皇子!草民且问问你!这大吴律法,到底何在?!”杨且又厉声重复一遍,眼中泣血,声嘶力竭。
江州城门之下,立有近万兵马。
此刻却静得可怕。
杨且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通红的眼扫一遍眼前众人,而后他慢慢笑了,笑得几近癫狂。
他尽兴笑完之后,又对吴肃道:“五皇子,你敢不敢猜一猜,江湖要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吴肃默了片刻才抬起头,眼中尽是愧色:“.....江州之事,朝廷确是不知....”
杨且冲吴肃摆摆手,无力地道:“不必多言。我只问你,敢不敢猜江湖要的条件。”
“杨掌门,有话请直说。”知晓谢宽一干人等所犯之事后,吴肃此时亦没了先前的底气。
杨且却看向了贺惊珩,道一声:“帮主。”
贺惊珩一笑:“既然杨掌门不敢提,就由本座来提吧。”
贺惊珩一改先前的吊儿郎当,神情严肃地道:“江湖,是想要一块无主之地。”
“此地由江湖各派共治。不设官府,不设吴兵。”
贺惊珩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变。
吴肃蹙起眉来:“你们真是疯了。”
苏探荃不由得握紧了手中长枪。
贺惊珩目光如电,将苏探荃的动作看在眼里。他又是一笑:“今日我们敢迎你这近万兵马在城门前,自然准备了万全之策。”
“话不瞒诸位,江湖各大帮派,分散大吴诸地。即便我们的弟兄在你的兵马前全倒下了,也会有其他弟兄,揭竿而起。”
贺惊珩微微笑着,面上一片云淡风轻,仿佛他不是在威胁朝廷江湖即将起义,而是在与众人闲话家常。
瑞王立刻打破眼前短暂的安静。他握紧手中缰绳,高呼一声:“逆匪!你在放些什么屁!还不速速就擒!!”
“将士们,给本王冲啊!!!”他大吼。
三路兵马皆无响应。
吴肃微微凝眉,转头对他道:“还请瑞王叔莫要假传军令。”
此刻吴肃能做的,唯有行缓兵之计。
他又看向贺惊珩,面无表情:“此事事关重大,我做不了主。”
贺惊珩并不觉得意外:“那就找能做主的来。”
“把江州官府相干人等的罪证,给我。我速速回禀皇上,是战是和,一切全凭皇上定夺。”吴肃眼神极冷。
贺惊珩微微点头。
“将罪证呈上来!”
话音刚落,就有黑衣帮众将一叠文书奉与贺惊珩。
吴肃将文书从贺惊珩手中接过。他略略将文书翻了一番,面上难辨神色。
“来人!”他哑着嗓道。
“臣在!”
“将这叠文书快马加鞭呈与皇上,如实禀明江州情况,不得有误!”
“臣遵命!”
那副将接过文书,跨马向奉阳方向绝尘而去。
江湖势力之大,吴肃不是不知,也不是不敢一战。
只是此事实在事关重大,若此刻真的与江湖贸然开战,这原本就根基松摇的大吴,怕是要彻底被百姓之怒踏得稀烂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水面已经波涛汹涌风怒吼时,大吴的这叶小舟,在风雨中已离岸边越来越远了。
吴肃望着江州城门上,太祖亲书的“江州城”三字,眼里一片茫然。
是夜,三军就近扎营修整。
吴肃挑灯帐中,一夜无眠。
天快亮时,他隐隐听得一阵马蹄声,从远到近极速传来。
宫里这么快就回话了?吴肃心中一紧,急忙掀开帐帘去接那副将。
谁料副将此行不是独身来的。
当今天子一袭皇袍,神色凝重地下了马,迈着坚定的步子向吴肃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