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一见来人,便笑着道,“您就是李青柏了?和你妹子长得可真像。”
李青柏一愣,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住在镇中的姐姐一家——这人怕是将姐姐当成了他妹妹。随后又自己快速否定——他的那个姐姐呀,和父亲最是相似,若是得知他入了狱,平日里挨得有多近,恐怕就会离得有多远。
怎么还会来救他。
李青柏不动声色的问道,“您说的是?”
金沙内心赞叹了一句,好一个冷清君子,这分气度,便不是寻常人能比,爷果然慧眼如炬。
他一边笑着,一边引着李青柏往马车上去,“说的是您家的五妹子,李蔓之小姐。”
李青柏随着金沙上了马车,神色有些恍惚,竟然是蔓儿吗?
他心头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绪,如同本已深陷黑暗之中的人,陡然抓住了一抹光明。
不等他多问,金沙便噼里啪啦按着自家爷的交代,说了起来。
“说起来你真是有个好妹子呀。听说你入了大牢,马不停蹄地为你奔波。追查凶手的时候,不小心掉入了河中,若非我们爷恰巧路过,恐怕性命都不保。”金沙感叹道。
李青柏心中一紧。
蔓儿追查的凶手,只会是他父亲。
他向来是个思维敏捷的,此时却深恨自己为何不能愚钝些。
是因为被逼问急了,狗急跳墙,想要杀人灭口吗?
李青柏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着自己那位父亲的行为。
那厢金沙继续说着。
“……你放心,既然叫我们七爷知道了此事,定然给你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为你洗刷冤屈。”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李少爷,你可莫要辜负你妹子的一片苦心啊。”
李青柏垂下眼睑,掩盖住眼眸中的神色,冷清的声音传来,“则灵明白。”
则灵,是他恩师远行前为他取的字。
古人相交,互禀表字,便是极大的诚意了。
到了楼外楼,李青柏随着金沙,径直去了周晏的书房。
推门而入,李青柏便带着端坐于书案后的少年行了一个大礼,口中道,“则灵,谢过七殿下出手相助。”
周晏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如同前世十四岁的自己一般,起身将李青柏扶起,口中连声道,“则灵不必如此多礼,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相信没有我,你自己也能脱身。”
说完皱眉看向金沙,他年纪虽小,却已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极具威严的道,“爷不是吩咐过你莫要多嘴。”
金沙连忙告罪,“小的不敢,是李公子自己聪明猜出来的。李公子,您快为小的说句话,否则小的要被罚刷马桶了。”
说这话时,金沙虽愁眉苦脸,却不见得真的害怕,更像是故意逗趣一般。
李青柏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脸上勾勒出一抹笑容,“早就听闻七殿下来了江州府,原先只不过有所怀疑,一见您本人,心中却有了九成把握,皇家威仪,岂是他人能轻易模仿。”
周晏脸上挂着笑容,连忙客气几句。
两人你来我往,相互客套了起来,书房内顿时充满了一股虚伪的和气,听得一旁的金沙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这一晚,李青柏和周晏彻夜长谈,相见恨晚;李蔓之抱着柔软的被窝,美美的睡了一觉;李家小院则是爆发了一场惊天大战。
且说李守平将李蔓之推入河中后,游荡在街上,心中惶然不安,不知怎的,迷迷糊糊竟回了稻香村。
在村外徘徊良久,李守平有些不敢进去。恰好碰见了王大牛回村,王大牛当下就一把拉住他,热情万分地问道,“听说你家青柏杀人下了大狱,可是真的?”
李青柏在稻香村可是名人,他一出事,尽管村长想尽办法捂住消息,却到底还是被传了出去。
传出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家二房的吴氏。
吴氏是从隔壁村嫁过来的,两村交好,同她一样嫁来稻香村的老乡不少。张氏动怒,压下分家之事后,吴氏闲来没事儿,不免找老乡诉苦。
她向来是个嘴碎的,却不太能融入老乡圈子里去,听见有人问李青柏的事情。当下就得意洋洋的将此事作为谈资,极为详尽的说了起来。
虽然吴氏再三强调,此事莫要往外传。但同她交好之人,多是嘴碎的妇人,哪里能瞒得住?不过两天时间,便传得沸沸扬扬,妇孺皆知。
李守平作为一个儿子下了大狱,却依旧不着家的男人,一时间在稻香村内名声大噪,成为了各家各户夫妻之间的反面典型教材。
李老爷子也因此被气的又昏过去了一次,隐隐竟有了几分中风的前兆。
“莫要瞎说!”李守平心虚的呵斥一声,犹犹豫豫的不肯回家,但他心中的那点小犹豫,在王大牛的的一把子力气下化为乌有,一路上敷衍的应付着,硬是被拉到了李家小院门外。
王大牛半天没从他口里掏出什么东西来,不甘心的咂咂舌,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饭后在外玩耍的李青椿李青松两兄弟,一见李守平出现,就扯开嗓子喊道,“大伯回来了。”
顿时惊动了李老爷子和张氏,事已至此,李守平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家门。
一走进堂屋,不等李老爷子责问,李守平率先猛地跪下,一把牢牢抱住了李老爷子的大腿,伏在他的膝盖上嚎啕大哭。
“爹啊,儿子终于见到您了。先前被十几个人追着打的时候,儿子当真以为见不到您了。”
他样子凄惨,又哭的撕心裂肺的,加上毕竟也真的是从鬼门关上徘徊了一圈,险险地捡回一条小命,嚎的十分真心实意,顿时将李老爷子嘴边的斥骂压了回去,反倒是先心疼了起来。
对于长子长孙,老人家少不得偏爱几分。
张氏一皱眉,看着他浑身湿漉漉的,有些担忧的问道,“老大,你这是怎么回事啊?感情回家前还先去河里摸鱼了?”
李守平及时的打了个喷嚏,余光瞥到一旁站着的三个弟弟,忽然站了起来,一脸气愤地指着李守康,“你养了个好女儿呀。”
李守康一脸莫名其妙,摸着后脑勺,依稀带着几分傻白甜道,“蔓儿是很好,我知道呀,大哥,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你,”李守平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脸色铁青十分难看。
他索性不看李守康,转过头去,对着李老爷子跪下,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个钱袋子,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爹娘,这是从石家得来的,30两银子,请您二老收着。”
不等李老爷子伸手,张氏几乎是用抢的,一把夺过了钱袋子,打开一看,里面三个元宝安安静静的躺着。张口一咬,张氏乐得喜笑颜开,连连说道,“好好,好儿子,你们四兄弟里,还是老大最懂事。”
李老爷子皱了皱眉,李守安心中一喜。
他在地上磕了个响头,抬起袖子一抹眼角,就开始哭诉。
“爹娘,儿子自打知道了青柏的消息后,每天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为这事上奔波了好几天,连觉都没睡,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可以和石老爷见上一面。所说说青柏的事情,青柏打小就是个聪明孩子,怎么会杀人呢?”
说着,他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
张氏眼睛一横,将钱袋子收入袖中,狠狠的瞪了王氏一眼,拐杖在地上敲得震天响,“还愣着干什么?你家男人都要冻死了,也不知道回去给她加件衣裳。”
王氏一脸着急,听了张氏的话,呐呐的一缩脖子,伸手在身边的李杏之后腰上掐了一下,一瞪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你爹拿件衣裳过来。”
说完急急地看向李守平,“你见到石老爷了?石老爷怎么说?可愿意放青柏出来了?”
直至现在,王氏依旧觉得,只要石家人松口了,她的青柏就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