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出击,的确能够造成半渡而击的效果,给楚军不小的杀伤,但是党守素对此并无兴趣。
他的目标是隆武帝,和楚军之间无冤无仇,而且还颇有渊源,撕破脸开战是迫不得已,杀那么多人干什么?难道激怒汪克凡有什么好处?
按照他和刘芳亮、贺珍制定的作战计划,最理想的状态是把楚军困在宁远城下,等刘芳亮和贺珍的主力赶到后四面合围,逼迫谭啸和周国栋投降,最起码要交出隆武帝和曾皇后等人,然后放楚军平安离去,如此一来既达到了救驾的目的,在汪克凡那边也有个台阶下,没必要凭空给自己树下一个强敌,而且是一个随时能把自己一巴掌拍死,完全惹不起的强敌。
能否以最小的代价救出隆武帝,关键在于能否死死拖住楚军,然后铁壁合围,让谭啸和周国栋无路可逃,到时候不用刀兵相见,只需等到他们军中粮尽,就能逼着他们低头服软。如果现在全力出击,把楚军打得缩回对岸,周国栋和谭啸看到无机可乘,又选择别的地方突围,甚至化整为零,分头突围,反而会让局面变得复杂化,所以党守素示敌以弱,把主力部队藏在营寨和宁远城中,只派二流的孙祖业、孙承业兄弟出战,并且当孙承业陷入苦战后,也没有派出援兵。
来吧,我的实力有限,努努力就能打败我,快点过河来打我吧!
周国栋没有让他失望。
仿佛听到了党守素的呼唤一般,周国栋派出更多的部队渡过濂水河,并且反客为主,对孙承业发起反攻,孙承业刚才看到孙祖业落马,一心只想为乃兄报仇,率领部曲长呼恶战,宁死不退,一时间倒也和楚军斗了个旗鼓相当。
周国栋手下的军官和参谋,有几个人也看出这个局面的诡异,找到周国栋提醒他,小心这是党守素的诱敌之计,周国栋却固持己见,命令部队继续过河,对勤王军全力发起猛攻。
“不用多说了,我心里有数。”诱敌之计吗?好啊,我正要将计就计!
随着楚军兵力的增加,孙承业渐渐支撑不住,就在这个时候,从两侧渡过濂水河的两支楚军赶到战场,对孙承业形成了三面夹击的态势,孙承业的部队正在苦战,看到楚军从空虚的两翼长驱直入的杀过来,党守素却一直没有派出援兵,知道再不跑就会被包饺子,刚才还在奋力厮杀的士兵们突然失去斗志,一起转身逃跑,全线溃败。
“好!来的好!”
看到自家兵马丢盔卸甲的落荒而逃,得胜后的楚军却气势如虹,紧追不舍的朝着营寨杀了过来,党守素喜形于色——敌人终于咬钩了,而且是三路兵马一起咬钩,加起来足有一万多人,看旗号谭啸本人也在其中,这下子,就别想轻易脱身了。
楚军轻易地击溃孙承业,顺势对党守素的营寨发起猛攻。
党守素用旗语传令各营和宁远城中,据寨坚守,不许后退一步。
刚才隔河对峙的时候,楚军还随时可能跑掉,现在双方的主力已经近身接战,就像两个人互相拉扯着扭打搏斗,想跑就没那么容易了,谭啸和周国栋如果转身想跑,被党守素从后面追杀上去,就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甚至全军覆没。
想突围,必须攻破我的营寨!
但我早有准备,就等着你们来攻呢!
党守素的营寨修得十分坚固,营墙的高度都在一丈以上,由坚实的粘土夯实筑成,士兵可以站在营墙上,居高临下的杀伤前来进攻的敌人,营墙外面有内外两条壕沟,里面遍布竹签尖刺,营墙里面还有拒马枪和木墙等移动工事,随时可以封堵缺口,每一座营寨里面都挖有水井,用坚实的木栅栏分隔成一个个单独的分区,哪怕被敌人攻破营寨,也可以像巷战一样进行抵抗。
平日里行军作战,党守素不可能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这样修筑军营,但他知道今天必有一场恶战,面对楚军无论怎么谨慎都不多余,所以很是下了一番力气,把每座营寨都修得像一座小型的城池,再加上大量的防御器械,以及充足的防守兵力,让每一座营寨都变成一座难以攻克的堡垒。
按照党守素的预计,楚军哪怕再能打,起码也要大半天才能攻下一座营寨,要把这一排连营全部攻下来,最少需要四五天时间,但是只要坚守到明天早上,刘芳亮和贺珍等人就会完成包围圈的合围,让谭啸和周国栋无路可逃。
当然了,这之后肯定还有一场恶战,谭啸和周国栋发现自己陷入重围
后,肯定不会束手就擒,困兽犹斗,更加凶狠,在刘芳亮和贺珍的主力赶到之前,这个压力都要由党守素承担,党守素已经想好,到时候仍然坚守不出,必要时可以放弃几座营寨,反正外面的刘芳亮和贺珍已经合围,谭啸和周国栋再怎么蹦跶,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一切都设想得很好,可是战事一开始后,党守素就发现情况不对。
“贼你妈!楚军这伙怂,咋这么凶的?!”
楚军的攻势比想象中更加犀利。
他们从最外侧的那座营寨开始进攻,除了背靠友军的那个方向,其他三个方向同时遭到猛攻,投入重兵不断的发起冲击,这座营寨的三面营墙同时告急,预备队流水般的派上去,很快就把所有的兵力投入战斗,已经撑到了极限。
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状态,没有预备队,只要一点失守就会全线崩溃,党守素立刻派出援兵,却被楚军死死堵住寨门进不去,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楚军杀上营墙,和守军展开白刃争夺。
“挺住啊!”
党守素下意识地用力搓着手指,心里很是纠结。
楚军的进攻太过犀利,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那座营寨大概只能坚持两个时辰,比预想中的时间少了一半,但是派兵救援吧,又要面对楚军的拦截,周国栋的主力已经过河,加上谭啸的两支部队,河岸这边的楚军已经达到一万五千人,想要救援那座营寨就得把所有的机动兵力投入战场,和楚军提前进行决战,这么做,对党守素不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有巨大的风险。
“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你们自己的了。”
党守素最终还是决定,大局为重,哪怕一座座的营寨就这样被各个击破,也不能冒险和楚军决战。
稍微一走神的时候,他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犹如沉闷的雷声,党守素疑惑地抬起头看看天空,然后意识到不对,又转头向远处的楚军阵地看去,果然,楚军推上来一排火炮,正对着前面的营墙,刚才那一声巨响就是第一次的试射。
“怎么可能?”
党守素心里猛的一沉,楚军走了几百里的山路,怎么还能带着沉重的火炮?这,这完全没有道理啊!
他离开湖广两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仍然以老眼光看待楚军,却不知楚军这两年正在高速发展时期,不但大面积换装燧发枪,火炮也经历了更新换代。谭啸和周国栋所部配备的是最新一代的轻型步兵火炮,经过反复优化和改进后,三磅炮的重量降到一千斤左右,四磅炮则是一千二百多斤,配上特制的炮架和运输车辆,可以用挽马轻易地拖走,哪怕在南岭这种丘陵山区也可以随军机动。
谭啸和周国栋的部队中,共有二十四门三磅炮和八门四磅炮,此刻把一半的火炮推了上来,经过几轮试射后,开始集火轰击,这些轻型火炮攻城威力不足,拔寨却足够了,一颗颗炮弹带着巨大的动能,以似慢实快的特有轨迹,颤悠悠地飞向对面的营寨,党守素的营墙虽然修得认真,但是时间太过仓促,黏土没有一层层的晒干晒透,远远比不上真正的城墙,每次被炮弹击中都会猛烈的颤抖,在墙体上留下一个个圆形的小坑。
轰鸣不断的炮击声中,墙体上的小坑越来越多,之间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缝,裂缝又渐渐变大,渐渐变长,如同蛛网般遍布整个墙体,直到被最后一颗炮弹击中,轰然坍塌。
“冲!”
早就等待多时的楚军士兵蜂拥而上,从缺口处杀入营寨。
守军试图封堵缺口,但是血肉之躯和拒马木墙在炮弹面前更是不堪一击,楚军士兵打开缺口后,就把轻便的火炮立刻推了上来,继续扩大突破口,向纵深推进,当营墙上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缺口,更多的楚军从四面八方冲进营寨,守军再无力抵抗,也无处可逃,只好放下武器投降。
只用了一个时辰,这座营寨即告失守,比党守素的预期又减少一半时间,楚军毫不耽搁,随即对第二座营寨发起猛攻。
同样也是一个时辰,楚军的战旗插上了营墙。
紧接着,是第三座营寨……
眼看着营寨一座座的接连失守,党守素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看到楚军有那么多的火炮,他更加不敢出营决战,只能躲在营寨里被动挨打,拖一刻算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