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接到多尔衮的圣旨后,立刻集结兵马,准备沿江东下,救援谭泰、和托和佟养甲,他的部队还没有出发,就接到了一连串的坏消息,苏州失守,和托被“叛徒”田雄杀害,济席哈数千孤军困守杭州,已经被楚军汪晟等部包围……战局恶化的速度之快,大大出乎预料,除非出现奇迹,济席哈和佟养甲才能成功突围,孔有德可不想把自己也折进去,就在心里把他们两个的名字划掉了,先考虑如何救援南京的谭泰。
这样的把握大一些,也更安全。
南京紧挨着长江,谭泰、屯齐和马国柱成功突围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但是楚军一战歼灭济尔哈朗数万大军,对孔有德形成了极大的震撼和威慑,这个仗到底该怎么打,他的心里并不是太有底……反复权衡之下,最终决定丢车报帅,以牺牲水师为代价,拖住郑成功的水师并迷惑楚军主力,以掩护谭泰、和托等部突围。
自从明军郑成功的水师进入长江口后,武昌府和长江下游的水路联系已被切断,清军水师不敢靠近南京周边,最远深入到池州府沿岸骚扰一下,只要听到郑成功水师逼近,就立刻调转屁股缩回长江中游……这支清军水师的主力也出自郑氏集团,主将施福当年跟随郑芝龙一起降清,由于满清对水师的轻视,♂↓,这几年南征北战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补充和休整,郑成功却继承了郑芝龙的海贸生意,有钱打造新的战船。还在厦门练了好几年的兵,厚积薄发之下。实力已经超过了施福,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施福一直避免和郑成功决战。
孔有德身为三军统帅,却不能只考虑水师的安全。
江南战局现在到处都是窟窿,越是处处舍不得,越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必须要有快刀斩乱麻的决心才能稳住阵脚,事实上,他已经做好了放弃湖北的思想准备,再留着水师也没有多大用处。和施福这支投降的水师相比,谭泰手下的两万多清军要宝贵的多。哪怕施福全军覆没,只要能把谭泰救出来就是值得的……如果是在冬季的枯水期,划着小舢板就能渡过长江(比如解放战争时期的百万雄师过大江),可以让谭泰自己渡江突围,孔有德和施福的水师从侧翼掩护接应就好了,但是现在是多雨的夏季,长江正在汛期,谭泰只凭自己的力量无法保证安全渡江,孔有德意图救援谭泰。就必须让施福的水师直接冲上去,和郑家水师的碰撞已经不可避免。
陆路方面,他准备把所有的天佑兵都带走,绿营也尽出精锐。加上勒克德浑留下的少量满汉八旗兵,总共抽调两万七千多名披甲战兵,到安庆府和屯布儿汇合。如果算上水师和辅兵,总兵力将超过六万人。这个兵力还是比较强劲的,虽然不足以收复江南。救出谭泰和马国柱应该问题不大。
数万大军的集结不可能瞒过细作的耳目,孔有德铺开摊子之后,就不断放出各种假消息,比如渡江进攻湖南,比如前去救援九江等等,尽可能的迷惑楚军,当他的大军乘船出发时,前往江南的意图已经无法掩盖,他又亲自在武昌码头誓师祭旗,声称要为郑亲王济尔哈朗报仇雪恨,提兵扫平江南,生擒汪克凡云云……满打满算他只能拼凑六万人马,对外则号称十五万大军,虚张声势杀向江南,摆出一副要和楚军决一死战的架势,暗中却打定了主意,绝不轻易渡过长江。
湖北方面,由尚可喜留守。
东征开始后,湖北不再是主战场,这大半年来一直处于相持状态,闯营和堵胤锡的部队占据湖北西部,通山营和岳州营据守长江一线,和占据武昌府以东的孔有德、尚可喜形成对峙,明清两军基本上势均力敌,除了襄阳沈永忠献城降明,其他没有太大的变化,孔有德这一走,清军的阵型就发生了松动。
拆东墙补西墙的后果。
清军现在已经转入战略防守,孔有德除了救援谭泰之外,最重要的任务是守卫江淮,防止明军北上威胁清廷统治的根基,湖北这堵墙既然被拆得七零八落,真要是守不住,尚可喜就退回河南好了……由于明军已经侵入南阳盆地,随时可以从方城通道进攻许昌,甚至翻过伏牛山进攻洛阳,尚可喜再把全部主力顶在湖北已经失去意义,他调整部署,抽调兵马,加强方城通道和义阳三关的防守,以确保中原地区的安全,其他的部队则向武昌府和德安府一线龟缩。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尚可喜不打算轻易放弃武昌府。
武昌府是长江中游第一重镇,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价值,而且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只要东边的安徽没有被明军占领,只要义阳三关还在清军手中,武昌府没有像南京那样变成一座陷入重围的孤城,尚可喜就准备守下去,尽量保住这个深入湖广的桥头堡。
他的基本思路就是舍小保大,首先要坚守武昌城,其次是坚守德安府的几个州县,从随州到安陆再到孝感,守住这几个据点后,明军就无法切断武昌和河南之间的联系,湖北战局就能支撑下去,至于其他的州县嘛,就没有足够的兵力去分别驻守了……孔有德的天佑兵退出武昌府西部的各个州县后,尚可喜的天助兵并没有去接防,潜江、监利和沔阳州等州县都没有正规军驻守,相继被明军占领,或者直接竖旗反清,向明军献城投降。
湖北战局突然发生变化,明军方面也没有思想准备,李过正在南阳盆地和吴景道交战,留在湖北的明军兵力有限,发现清军的异动后,高一功和袁宗第追着屁股打了两仗。多少占了些便宜,收复潜江县、沔阳州等几座州县。把战线向前推进一百多里,在武昌外围停下了脚步。
这大半年来。楚军的战略重心在江南,湖北方面以稳为主,没有打大仗的准备,清军的阵型突然出现松动,李过、谭啸、堵胤锡却没有力量发起大规模进攻,只能干看着尚可喜这只大肥羊流口水。李过立刻从南阳赶回湖北,和堵胤锡、谭啸等人进行商议,一边调整部署,集结部队。一方面等待南京方面的消息,湖北的仗下一步该怎么打,还得由汪克凡决断。
……
出了湖广,很少有人关心湖北战局,江南才是众人瞩目的焦点,除了诡谲变幻的政治斗争之外,战场上传来的一个又一个捷报也在不断刺激着众人的神经。汪晟进军苏杭不过半个月,就轻易收复苏州府和嘉兴府,松江府指日可下。杭州府也变成了一座孤城,楚军再一次展示了强大的实力,江南士绅百姓无不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除了官场中人。一般的士绅百姓并不关心朝廷里的政治斗争,楚军不断收复失地,凶名赫赫的八旗兵不断被消灭。才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口口相传之下,楚军被不断神化。汪晟之所以能够迅速攻占苏州府和嘉兴府,很大一个原因是得益于熊立春和田雄的反正。老百姓们却根本不管这些,都把楚军夸成了天下第一强军,比八旗兵厉害得多,只要他们留在江南,就不怕鞑子再打过来。
包括汪克凡在内的楚军高级将领,还被拿来和本朝开国名将相比,到底谁是徐达,谁是常遇春,在酒馆茶肆中往往引起激烈的争论。这其中,关于汪克凡的争议最大,只以本朝名将相比还无法表达大家的景仰之情,贩夫走卒对《三国演义》更加熟悉,有把他比作吕布的,还有把他比作诸葛亮的,赵云和周瑜也不时被人提起,但下意识的,很少有人把他比作关羽。
高层的政治斗争,他们不了解,不关心,但武勋和文官之间发生了大论战,双方这些天吵得天翻地覆,他们多少也有所耳闻,知道汪克凡不是忠义无双的关羽……隆武帝和汪克凡有矛盾,是一则非常吸引眼球的政治八卦,在官场民间飞快地扩散着,有些人虽然只知道片鳞半爪,却忍不住要在亲朋好友面前卖弄一番,一二三,三二一,头头是道地分析一遍,看你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样子,心里爽的不得了。
君臣不和,到底怪谁?新的争论开始了。有人说汪克凡是曹操一样的奸臣,有人说隆武帝是赵构一样的昏君,支持隆武帝的“奸臣派”人很少,支持汪克凡的“昏君派”占了绝对的大多数……隆武帝只是一个逃亡皇帝,在江南的存在感很弱,没有崇祯那样的威信,汪克凡却刚刚打赢了宁镇会战,杀起鞑子来毫不含糊,是个像岳飞一样的忠臣良将,隆武帝既然和他不和,那就是昏君赵构。
争论不下,大家去向智者请教,智者长叹一声:“汪军门当然是忠臣,但是这件事原本也不怪皇上,只是朝中另有奸臣。”
对啊!怎么忘了秦桧?秦桧这样的奸臣蒙蔽皇上,杀掉岳飞,自毁长城,汪克凡要是也被秦桧害了,哪怕丢官罢职,等到满清鞑子再次杀到江南,谁去领兵出战?这关系到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再也不能置之事外!
几乎在一夜之间,百姓们也闹了起来。
楚军在句容县的群众基础最好,百姓们无条件的支持楚军,在一群年轻士子书生的率领下,上千人齐聚文庙明伦堂,推举县学里名声最好的一名博士执笔,做万言书向朝廷请愿,惩治“奸臣”杨廷麟……大庭广众之下,杨廷麟招降田雄的事情又被翻了出来,坐实了“奸臣”的恶名。在有心人的宣传下,百姓才知道田雄是个无恶不作的汉奸,除了出卖皇帝,还刚刚扒开浦阳江大堤,淹死了数万百姓,杨廷麟竟然封他当顺义侯,请问义在何处?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杨廷麟和田雄沆瀣一气,说明他们两个都是一丘之貉!
这件事一开始,完全是百姓们的自发行为,有一些下层士绅和生员秀才参与其中,并不是汪克凡有意煽动安排的,但是事情发生后,权习立刻报告汪克凡,安排人手在其中推波助澜,把矛头直接指向杨廷麟,并且派人到外县煽风点火,一些德高望重的江南士绅和前明旧臣平日里非常低调,这个时候却难得的开口,对句容县表示声援,金坛、当涂、苏州、嘉兴等地都有士子百姓举行集会,一封一封万言书接连递到唐王朱聿鐭和钦差大臣郭维经的案头。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一旦出现老百姓大规模的请愿集会,历朝历代都是震动朝野的大事,极有可能引发一场政治大地震。文官集团本来就已焦头烂额,百姓们闹起来后,终于给了他们最后的致命一击,郭维经刚刚到达南京,为了尽快平息这场风波,就把杨廷麟当做弃子丢了出去……文官们异口同声,对招降田雄这样无君无父的汉奸表示震惊和愤慨,纷纷表示自己都被蒙在鼓里,现在知道了真相就要和他划清界限。眼看大势已去,汤来贺和万元吉迫于无奈,也违心地向外界宣称,招降田雄的事情完全是杨廷麟一手操办,他们两个事先毫不知情。
当天晚上,汤来贺和万元吉密访杨廷麟,下人进去奉茶,发现三位老爷正在扼腕太息,口出慷慨悲愤之语,脸上热泪纵横,场面极其感人。
第二天早上,杨廷麟留书一封,将钦差大臣的信印封于锦匣之内,与乌纱官袍一并派人送给郭维经,自己飘然离去,返回江西老家隐居,终生不问政事。
与此同时,郭维经亡羊补牢,调集重兵包围田雄所部,并亲身入营骤然将其拿下,以囚车木笼押往桂林问罪,田雄部下两千余人被全部缴械,由赵印选、胡一清等部分别收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