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查得还算是清楚,好像是对方找到了当初蔚宁高中时的同学,而且那个同学知道得还挺多,但这个人当初到底是处于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不得而知,是跟着那几个校霸一起霸凌欺负蔚宁的参与者呢,还是既不敢去帮着蔚宁反抗亦或是给他出主意,也不敢跟着那几个校霸一起欺负人的旁观者呢?
这个东西大家都不是很清楚。
毕竟是背地里找人查的,本也是能知道多少算多少,再多的人家不愿意说,也不能强迫。
宵宵听到黄昏说起这些事情,心中不觉又是开始胡思乱想。
而这跟她大学时代初期的经历,有着很大的关系,但她那个不算严重,顶多算是冷暴力,而宵宵也是第一次住寝室,不懂得那么多,见人就当家人,本身感情起点就不太一样,而宵宵个人还更感性些,所以结果会变得有些严重,而当她走出来之后,虽然依旧想不明白,但却从另一个角度上,释然了许多。
现在这个世界上的许多角落里,其实都存在着很多的校园霸凌现象,与此同时也有很多种形式的作品诞生,电视剧,电影,小说,漫画,也都是为了突出这个主题,从而使人多多注意,尽可能去帮助那些无助的孩子,不过很大可能性上没有太多的作用。
多数人在看到这些作品之后,从而在网络上各个评论区和讨论区里,大量转发各种看似很有哲理很有意义的总结感慨,从而就为这件事情出了一份力,之后就继续去看其他的动漫追其他的剧,真正能够帮助到的人很少,说起来有些无奈,但大众普遍的确也帮不上什么忙。
被欺凌的人总是行走蜷缩在黑暗里,看不见亮光,而我们多数人是走在阳光下的,两者背道,如何相遇?而既然无从相遇,又从何得知?
或许其中有个原因是,很多霸凌者并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扮演着霸凌角色的人,这些人的眼中,本身就觉得这样的事情没什么,只不过是那个被欺负的人忍耐力太差,扛不住压力,或者更加干脆,霸凌者人多而被霸凌者人少,真闹起来引起了别人的关注,三人成虎,一次不成,就来两次,三次,说得人多了,次数多了,节奏也就带起来了,于是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仔细说来倒也是,只要不是闹出人命,后而被人公布到网络里去,继而再引起议论转发热潮,那么这件事情就不算是霸凌,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那个孩子太孤僻也不找别人说话,我们怎么知道呢?”“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学校里,班里那么多人,别人都没事,为什么是他被看上?”
一般情况下,每一起校园霸凌事件里,扮演霸凌者的孩子,多数都是家境较为优渥什么都不缺的孩子,做什么都没有后顾之忧,特别胆大,也就特别肆意,就算是真的做了什么错事,家长不管不顾,只顾着给学校和老师说好话送东西,然后学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被霸凌的孩子,则是多数家境比较寻常,甚至是穷苦,本身这样的孩子在相比周围家境较好的同学时,心中不自然会产生落差,久了也会形成自备,自备久了,就变成了胆怯,所以被那些“优等生”“好孩子”欺负,自然而然也觉得自己这样的人是找不到办法的。
即便是把事情告诉老师,老师在一个优等生和差等生或者是中等生,一个富家子弟一个平常家庭的孩子之间,总会下意识得觉得那个优等生,富家子弟总是性格会偏好些,是“好孩子”,怎么会欺负人呢?更有甚者,会想这是不是告状的孩子在“碰瓷”?这样就会形成最初始的“有色眼镜”,在这之后再发生什么见到什么,这层眼镜都摘不掉了。
可在蔚宁的这件事情里,两者被调转了过来。
班里多数人的家庭情况很普通,可以说是跟蔚宁家里能比肩的也很少,而蔚宁成绩优异,是“别人家里的好孩子”,而学校的几个校霸,多数是些小混混,课上课下捣乱,连老师都不太敢惹,不过倒也不全是这样,那几个校霸里,倒有一个孩子不太一样。
黄昏顿了顿,道:“听那个人说,当初那几个校霸要钱越来越放肆,蔚宁给不出来了,于是那群人每天放学都堵着他不让他回去,给不出钱就按着打一顿然后搜身,搜不到钱,竟然直接抢身上值钱的东西。”
周围几人都很沉默,没人说话,的确,面对这样的事情,即便是事先知道这个蔚宁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不必因为他之前的惨痛经历而无视他后来的所作所为,但在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有些心疼的,因为大家不喜欢的是现在的蔚宁,而不是当初那个被人欺负的他。
“大家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孩子在学校这么被欺负,老师居然也不管,而且他的家里人居然也不闻不问,这样的时间久了,许多人都觉得是不是校霸背后势力很大,更有甚者,说蔚宁就是抖m,不用管就行。”
宵宵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不过坐在她身边的沈川却是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两人没有对视,宵宵低着头,沈川继续看着黄昏,但宵宵下意识翻手抓住了沈川的手,沈川微微一愣,也由她抓着。
听到黄昏的这句话,宵宵心底没来由出现了一股怒意。
不过两个人的动作很小,没什么人注意到,黄昏则是继续道:“这种情况差不多持续了半个月,到了夏天可以穿短袖的时候,大家都能注意到蔚宁胳膊上的黑青和小伤疤。这时候似乎有人看不下去,跑出来阻止。”
星火道:“还是终于看不下去了么?”
虽然一直旁观这么久才开始出手相助,但本身只是听个故事的他们,并没有任何资格和理由去责怪谁,因为那种情况下那个孩子居然可以犹豫很久后而站出来,已经是很勇敢了。
黄昏面色却有些古怪:“我一开始听到的时候,也以为这孩子是来帮蔚宁的。”
星火微微一怔:“不是吗?”
黄昏顿了顿,似乎是想了一下该怎么说,随后道:“因为说来也奇怪,那群校霸天不怕地不怕,结果那个孩子出来说了几句话,维护了蔚宁一下,结果那群校霸居然真的很听话得再也不欺负蔚宁了。”
宵宵微微惊了一下:“这种情况......要不是那个孩子背后的势力太大校霸都很怕,要不就是......”
她犹豫了,没说出来。
黄昏却是苦笑道:“仔细说呢,两者都有,我不知道那孩子叫什么,只知道他有个代号叫‘白鸽’,不过应该不是他真的就有这个别称,估计是别的人给他起的。”
顾逐臣有些惊讶:“既然这样,那周围的人不应该不知道啊?蔚宁自己也不应该不知道啊?”
黄昏摇头:“那个人说,当初白鸽的事情,他们多数人都不太清楚的,白鸽是优等生,家境特别好,而且为人谦逊有礼,即便是在隔壁班,但几乎他们班里的人也都对他很耳熟。”
“优等生”“家境特别好”“为人谦逊有礼”。
本身都是一些很好的形容词。
当初在蔚宁接二连三被校霸们欺负的时候,白鸽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知道的这件事情,但在后来的一天放学后,他走在蔚宁身后,在那群校霸出现想要把他拖到没人的地方的时候,白鸽突然出现,几句话就制止了那几个校霸。
但蔚宁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合常理有什么可奇怪的地方,在那时候的他心里,白鸽是个解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大好人,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辉的那种,感谢还来不及,又怎会去怀疑他?
再后来那群校霸也很少来找蔚宁要钱了,因为白鸽每天放学上学都会刻意等着蔚宁一起,两个人的家似乎挨得很近,白鸽正义感爆棚,说万一哪天看到自己跟蔚宁没有走在一起,那群校霸又来欺负他该怎么办?所以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黄昏很快道:“这种情况还持续了挺久,当初蔚宁被霸凌时,处于刚升高二的阶段,而在他遇到白鸽时,是高二下半学期的事儿了,两个人形影不离经常在一起玩,这个阶段,一直持续到高考前两个月。”
“高考前两个月”“蔚宁成绩优异”“白鸽是优等生”。
这三个有些刺眼的关键词,迅速在宵宵的脑袋里被摘了出来。
她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可能性。
而黄昏接下来的话,也正是证实了宵宵心中的这个猜测。
简而言之,蔚宁是被白鸽骗了,既欺骗了感情,也欺骗了身体。
没错,身体。
蔚宁和白鸽两个人分在两个班级,各自是班里的第一名,但每每考试年级成绩单出来,蔚宁总是在白鸽的前边,两个人多数时候都在成绩分数上很较劲,不过蔚宁的名字在上边的时候总是多一些的。
白鸽很不服气,但无论怎么用功怎么努力,成绩就是比不过蔚宁,这让从小到大都很优秀,很“完美”的他生命里出现了瑕疵,既然努力过后也还是无法超越,那不如将之抹除,但抹除太过困难,而且后果严重。
于是白鸽心里有了另外的计划。
也很简单,比之不过,又不能消失,那么让他坏掉就好了,从里到外,从心灵到身体。
白鸽之所以可以“保护”蔚宁,不是因为他周身得正气凛然让那群校霸们心生惧意,而是因为白鸽这个人本身,就是掩藏到极致的校霸,他跟那些明面上的校霸不太一样,他更“高级”些。
而白鸽对于蔚宁的保护,也不只是处于朋友的阶段,两个人相处时间很多,而白鸽时常有意接近蔚宁,蔚宁虽然性格懦弱了些,但身材长相着实不赖,而白鸽面相干净文雅,很有书卷气,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个好孩子,两个人挺相配。
或许蔚宁本身的性向是普通的,但因为先经历了非人的霸凌,经历绝望折磨,后而得到救赎,那么白鸽对于蔚宁来说就是不太一样的,他可以接受并答应白鸽的任何事情,包括两个人试一试,成为各自的男朋友,再然后,在白鸽的主动攻势之下,蔚宁渐渐陷了进去,不知不觉为其所引导掌控,但却不自知,再后来,两个人该做的,还有不该做的,全部都做了,蔚宁也差不多是真的被掰弯了。
说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看了看一旁的烈焰。
烈焰:“......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掰弯他的。”
众人:“......”
然后黄昏就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这么说起来,这个过程很短,也就几句话,但当初白鸽泡到蔚宁,足足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在这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更亲密了些,但因为这两个人平常关系就好,其他人也没看出什么来,只当两个人是好学生之间相互有着吸引力,在探讨学习问题,而那些校霸则是再也没有来找过蔚宁。
再后来高三进入紧张时期,也就是高考一百天倒计时。
大家这种时候基本都在不断复习刷题的同时,开始思索自己想要去的大学和现在自己目前的实力能不能相符合,带着憧憬,然后继续埋头书本,蔚宁跟白鸽也不例外,不过在白鸽的要求下,两个人放学后,多数时候也在一起学习,主要是为了“稳固感情”“加深两个人相互之间的交流”。
相安无事一个月后,随着时间越来越少,大家的压力也随之越来越大,白鸽约蔚宁出去,要利用这一天好好放松放松,两个人玩了一整天,晚上在白鸽订的酒店里大吃大喝一顿,后而在房间里闲聊,喝酒,做喜欢做的事。
不过蔚宁应该是被白鸽灌了很多酒,不省人事,不然不至于连自己身边的人居然不是白鸽都没有看出来,而且也根本不记得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自己被人拍了照片。
还拍了很多张。
因为第二天起床后,身体上该有的感觉都是有的,蔚宁也看到了白鸽,所以自然以为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两人小玩半天,则是各自回去准备自己的复习。
而在此之后开始,每一天,蔚宁的手机上都会收到一张照片,一开始是局部的一些小部位,像是拼图一样,有些看不出来是什么,但时间久了,蔚宁也看的出来这是拼图,他慢慢搜集起之前的照片,没事的时候就拼一拼,还以为是什么小活动,还挺起劲,但越拼,越觉得这缺了中间一大块的照片环境,好像有些熟悉。
终于有一天,他受到了这张照片的最后一块部分,那个人没穿衣服,表情很是又有点儿难以言喻,这个人蔚宁很眼熟,因为这个人就是他。
这是他的照片。
蔚宁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在拼图的时候,会觉得周围的环境很眼熟,这就是前阵子和白鸽一起出去玩,晚上住了一宿的酒店房间。
能够拍这种照片的,只有白鸽了。
蔚宁以为是白鸽的恶作剧和特殊情趣,立刻发消息问他,但白鸽第一次没有回他的消息,蔚宁起初不觉得有什么,每回过一会再问,但在这之后,白鸽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会复过他,而用来联系的一切账号,也都被注销,白鸽本人,也和学校请了假,说身体不适,只能在家学习。
遍寻不得,蔚宁才发觉,自己连白鸽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只是知道“两个人家住的很近”,但白鸽住的比蔚宁稍微远些,所以上学时是白鸽早到等他,放学时是白鸽送他回家。
蔚宁急了。
但此时急也没有用,他的手机突然开始被许多陌生短信狂轰乱炸,也会莫名其妙打来一些电话,多数是什么“不知廉耻”“恶心”一类的话,还有更加污秽难听的话,一下又一下重击着蔚宁本也没多坚强得心。
可是蔚宁不知道该和谁说,他在高中没有任何朋友,被霸凌之前有一点儿,但在开始比霸凌之后,那些所谓朋友都害怕被波及,有意识得疏远了自己,直到后来遇到白鸽,虽然他周围不再围绕着校霸,但蔚宁满心都是对白鸽的感激,且也看不上原先没有义气的“朋友”了,所以他一下子又变成了一个人,而且这种性向问题,他更不可能和家里人说。
他的心乱了。
原先被霸凌时,他受到得多数是身体上的摧残,脑子还可以用来学习。
可如今蔚宁的心乱了,脑子也开始不受控制,根本无法静心学习,不仅如此,他什么都看不进去,书上复习的内容,测试题的内容,考试卷子的内容,平日里一看就会甚至是凭借手感都能答出来的题,他却是连题目都看不懂了。
蔚宁的成绩一落千丈,从年级第一,一下子蹦到了五百名以后,甚至倒数起来名次还靠前,这简直就像是两个人在考试,一时间,老师们开始频繁找蔚宁谈话,同学们看着他的目光也有些奇怪,蔚宁手机里那张照片,还有各种短信电话。
最后久久不联系的爸妈也终于打了电话回来,却只是粗粗告诫了几句,中心意思大概就是“虽然不太强求什么,但是考个能力范围内的好学校”“别让爸爸妈妈在亲朋好友面前面子挂不住”。
原本就有些无措恐惧的蔚宁,就像是掉进海里的人,身边没有任何东西,半个身子泡在冰冷的海水里,抬头是广阔无边的天,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海,而脚下是深不可测的深海,他使劲拍打水面,不想沉下去,但手脚逐渐被冻麻木,意识也逐渐有些不清楚。
在被这些东西一个接着一个打击的时候,这个孤独得掉在海里的人,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自救的力气,缓缓沉入海里,一个渺小的人,没入海洋里,也不会跟一粒沙有什么区别,更没有人会在意他想些什么。
但是在这个时候,原本几乎不间断的短信和电话没有再继续了。
蔚宁以为对方终于肯放过自己,终于可以歇一口气的时候,手机又和一开始的同一个时间里,受到了照片。
这次不是拼图,是完整的照片,主角还是自己,但另外加进来一只手,但这只手的主人是谁,蔚宁看不出来。
而在这之后,蔚宁每天都会在同一时间,收到一张照片,主人公全部都是自己,但每次都会加点其他人的部分入境,有些时候是手指,有些时候是手,有些时候是腿,还有些时候是上半身和后脑勺,这个人的角度多半不同,但蔚宁的姿势全都是如初一辙,是躺在床上的照片。
是在做事情的时候。
这种时候,即便是开始怀疑当初白鸽晚上到底做了什么,而他早先救下自己动机又是什么,为什么,那些小混混会听白鸽的几句话,现在再去想这些问题,已经算是迟了。
因为没什么意义。
蔚宁的成绩再没上来过,却也回升了一些,他心底羞愧难当,但好在都只有自己看到,所以可以装作无所谓,即使全世界都对他漠不关心,自己不能放弃自己,而在接连给他发了一个多月的照片之后,对方似乎也玩腻了。
在临近高考的前十天,蔚宁的手机收到了一组照片。
照片里的他已经睡着了,之前入境的“其他人”也终于出镜,却是有着三个人,这三个人蔚宁认识,是最早开始欺负自己,也是欺负自己最凶的那三个校霸,这三个人嬉皮笑脸,拿着手机各种摆姿势拍照。
而倒数第二张照片,是其中一个人笑眯眯得拿着手机对着镜头,最后一张照片里,记录了整组照片的人终于出镜了。
那个人带着眼镜,手里捧着相机,裹着很严实的浴袍,面相干净文雅,很有书卷气,他看着镜头,表情有些意外,但眼里却似乎又是了然,淡淡笑了笑,很好看。
蔚宁心里好不容易被建立起来的最后一道防线,自己断掉了。
镜头里这个面色平平淡淡,笑得人畜无害,拿着相机似乎只是在记录风景一样的人,是白鸽,这大概是白鸽给予蔚宁的最后一个表情,也是他们相见的最后一面,只不过对于蔚宁来说,这一面有点儿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