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实佳丽,隋季此为京。八方称辐辏,五达如砥平。大旆映空色,加箫发连营。层台出重霄,金碧摩颢清。交驰流水毂,迥按浮云甍。青楼旭日映,绿野春风晴。喷玉光照地,颦蛾价倾城。”当年前朝宰相权载之游历江南,游览扬州之后,被其繁荣兴盛景象所撼,故作此《广陵诗》。
唐朝末年,扬州城常遭兵燹,城池也屡遭毁坏。历经百余年,随着江边新建许多港口,以往作为主港口的淮南东路首府扬州也便不及唐朝时“扬一益二”之盛况。
这一日,细雨绵绵,池塘青草蛙声一片,乳鸭不知其深浅,此时已至江南梅雨之季。“买大或是买小,快快押注!”一名赤膊大汉喊道,沫星四溅,右手挥动宝匣,匣中骰子咔咔作响。此时,扬州城中一赌坊里,苏道三人正在赌桌上乐而忘返。
此赌坊名为逍遥坊,在扬州城东颇有名气,一楼大厅之中摆有二十余张赌桌,每一张桌前都人头攒动,庄家皆为赤膊上身,黑面环眼,脸上长满虬须。二楼则更显豪华雅致,空间也宽敞明亮许多,摆有四张赌桌,相较一楼的更为大上一圈,桌间穿梭着数名赌技。楼道口挂有两则木质对联“四方起鸿运,百万从中发“。
闹闹哄哄的嘈杂声中,苏道对二人说道:“月蓬、之明,现在时候不早啦,咱们走罢,爹娘还等着我回家一同吃饭呢!”苏道一个下午共赢了十余两银子,已经连续输了好久,这一月终于一扫前几月的阴霾。暗自得意上个月去高旻寺烧香颇为有用,心中念到佛祖果然还是知晓自己经常去给他烧香,并且常常做好事,果然保佑自己赢了钱。
这时,吴月蓬面露不悦道:“道兄,我已经输了二十多两银子了,你让我现在如何走,你们陪我再玩一会罢!”
一旁的江之明道:“我都无妨,反正已经赢了十好几两了。这样吧,我来做担保咱们再玩半个时辰,时辰一到我们立马走人,如何,道兄?”
此时苏道内心很是挣扎,并不十分情愿,自己只是略赢了十余两银子,且爹爹和娘亲还在家中等着自己回去一同吃饭,若是不回去心中则颇为内疚。但眼见此刻多年的朋友输得如此惨重,若是现在独自离去也是极为不过意。随即矛盾道:“好吧,那就再玩半个时辰,时候一到咱们立马就走!”心中自觉说不定自己一鼓作气还能再赢上一些。
其余二人皆点头同意。
半个时辰后,苏道见已到约定的时间,自已又多赢了一些,随即对吴月蓬道:“已过了半个时辰,月蓬咱们走罢!再不回去爹娘真要担心我啦!”
吴月蓬此时越输越多,已过三十两,此时已有些呆滞,面色灰白,神情恍惚,听到苏道的话当即急道:“道兄,这么多年的朋友,你俩都赢,你们能忍心看我输了这么多吗?横竖不赢回来,我笃定是不会罢休的!再之你已如此岁数,何惧父母,应当有自己的主见!”
此时,江之明见此出来打圆场对着苏道道:“那就再玩最后最后的半个时辰,倘若时辰一到,我与你一同走,绝不再做拖延!道兄可好?”
苏道亦是不忍看自己多年的好友输得如此惨重,而且自己也是三人之中赢得最多,大赢家若是离去也自觉不好。只好无奈地点头道:“那就如此定下,咱们最后再玩半个时辰罢!”
吴月蓬见二人都已同意,转瞬又道:“我既然已输如此之多,二位可否陪同我一同去这二楼晚上几把大的,如此我还可能赢回来!”
二人见此也不便拒绝,只好硬着头皮陪其一同去往二楼。
又是半个时辰后,吴月蓬红光满面,神采熠熠,时间虽短却已倒赢数十两,江之明也已赢过三十余两。而苏道原本在三人之中赢得最多,此刻却是在三人之中输得最多,已超过四十两银子。
三人约定的时间已过,其余二人皆已赢钱,唯独苏道已成最大输家。此时苏道心中悔恨交加,可是嗟悔无及。其亦是想与先前吴月蓬一般延时,但却欲言又止,一是自己手气越来越差,已无心再战;二是早已过了饭点,再不回家必定要挨惹父母担心;三是自已已向江之明借了三十两银子,这些已着实不少,自己已毫无本钱;四乃是见其余二人已准备起身径直离去,丝毫不顾其感受,而苏道亦是极为好面之人,加时之话如鲠在喉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心中直念往后再也不赌啦,再也不进此逍遥坊,必定一门心思研习功课!
待三人走出逍遥坊,小雨依旧未停,天已渐黑,云层已压至半空,摇摇欲坠。
江之明与吴月蓬并排前行一路有说有笑,轻松恣意,苏道独自一人跟在后面,萎靡不振。三人分路各自回家之时,江之明转身对苏道说道:“苏道,今天你向我拿了三十两银子,你看咱们立一张字据可好?”
苏道不曾想过一起长大的挚友会提出如此要求,以往自己对其也关照颇多,不由的怒上心头,当下也丝毫不犹豫,立马回道:“一切随你罢!你要怎样便怎样!”
江之明也稍显窘态的摆手笑道:“道兄,你不要误会,这只是做个样子,何时归还都有你!”
苏道板脸回道:“江兄,你放心!在下定会尽快还与你!还请江兄见谅!”说完,便对着江之明行一抱拳礼,如此动作则是苏道故意做之,略示心中之气。
当即二人便从随身包中取出纸笔,立下字据。
因苏道与吴月蓬两家较为靠近,故与江之明分别之后二人同行。
吴月蓬见苏道闷闷不乐,胸中有气,当下即向苏道说道:“道兄,今天真是大伤啊!”
苏道随声附和道:“是啊,早知道就早一些回家吃饭了,也不会这样!”
“道兄,吴某以为适才江之明做的有些过甚,咱们在一起如此多年,他还如此一举!明显是把道兄当作外人。”吴月蓬对着苏道愤愤说道。
苏道虽心中有闷气但摇头回道:“,吴兄,终归还是我欠他钱财在先,也不能完全由怪他,要怪只能怪我赌博不好!”
吴月蓬不解道:“此话非也,倘若是我,我绝不会如此!咱们可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说着,苏道即已道家,二人便就此告别。苏道虽心中极为不好过,但却绝不能让爹爹与娘亲看出反常之处,故整理衣着,强打精神走进家门。
苏道走进大堂,见爹爹与娘亲正相谈甚欢。二人见儿子走进家门,苏王氏便快步上前到苏道面前询问道:“道儿,今日怎回来得如此之晚,你爹他一直都在担心你呢,你再不回来他便要出去寻你啦!快快吃饭罢!我去把饭菜热一热。”
苏道走到苏离心面前,胡乱编造了一个理由道:“我与他们二人研读功课之时,遇到分歧之处,辩论了许久,不小心便耽误了时间,爹爹!”
苏离心也不多指责道:“快去饭厅吃饭罢,不早了,你娘已将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了!”
苏道见爹娘对自己如此关心,又想起下午之事,心中不由得一酸,觉得甚是对不起爹爹与娘亲,暗暗发誓以后绝不再去赌博,用心研读功课,不再让爹娘担心!
父子二人随即一同并肩往饭厅走去。
翌日午后,苏道坐在自家庭院之中手拿书卷,心中不免想起昨日之事,心中懊悔,却又有一些手痒,如同千万只蚂蚁从手腕越过掌心爬向指尖一般。盘算着如何能够数日之内凑齐三十两银子还给江之明,却又不能够让爹爹与娘亲知晓。不禁有些心浮气乱,连一个字也看不进眼中。
苏道忽感有东西砸在他头上,定睛一看原来是数颗浅绿色的桂花树果实,应当是有人从院墙之外扔入。随即苏道从后门而出,原是江之明站在院墙边上。
苏道见到江之明,心中对其憋有一股闷气道:“江兄找我何事?若是来找我要钱,差予你的银两过两日便会给你!”
江之明见其架势,赶忙摇摆双手道:“道兄不要误会,差我的那些银两不急不急,过个一年半载也无妨。”
“那是为何事而来?”苏道问道,虽已料到其来并非是为要钱之事。
“只是在家中闲来无事,想找你去玩两把,呵呵,呵呵。”江之明说着讪笑道。
苏道果断拒绝道:“我必定是不会再去的,首先我已发誓不会再去,其次我已无钱再赌,再之我已答应爹娘要用心温习功课。要去你自己去罢!”
江之明笑道:“钱是小事,我可以再借一些予你,赢了你便还给我,若是输了便与之前的账记为一处即可!就看你是否想去玩一玩咯。”
苏道转瞬道:“我自不会借他人钱财去赌钱,江兄你还是……还是请回罢!”苏道口中虽是拒绝,但心中不禁念到若是先与江之明借予些许银两,之后如诺能赢到三十两银子便可还予其,也好清了欠款,解了当下的烦恼,即可静下心来看书卷。
江之明见苏道稍有犹豫道:“道兄,咱们就去玩一会,或是你就站在旁边看着我亦可。”
苏道也正如心中所想,加之也是手痒,嘴上连应到:“好罢,好罢,我就陪你去,就在旁边看看!”
殊不知这一去,二人都输的极惨,尤是苏道,欠了江之明总共约莫五十余两银子。更是因为江之明也输得极重,他随即不顾之前所说之话当下向苏道讨要债款。苏道本是已输颇重,心中不好受,如今见江之明不念之前其所说之话,出尔反尔,当即冲动上了头,便找到那逍遥坊旁开交子铺的陈二瘦子,当即向他签字画押借了整一百两银子,应其期限三天,加利十两。
这一百两银子,苏道一是打算还掉欠予江之明的五十余两后用那剩余的五十两第二日再去大战一番,好便用赢的钱还予陈二瘦子。此时苏道已失去了理智,被气愤与懊恼充满了脑子,利令智昏。
接下来的几天午饭后,苏道都向爹爹与娘亲以各种借口外出有事,事实却是去那逍遥坊。这期间苏道虽说是起起伏伏,但终归是以输居多。越是输,苏道越是不服气,此时其已然入了邪窍,向扬州城数家交子铺都已借了银两。此时利息相加,越滚越多加夹与一起已有几百两。
苏道忽想起正如好几日前,那高旻寺旁偶然所遇的算命老者所说,自己乃是十赌九输之命!此时虽咬恨不以,但却是已毫无办法,这几日自己已然是被输钱所冲昏了脑子。
这一日,已然到了向那几家交子铺还钱之时。苏道身上却已输得身无分文,一文铜钱都已拿不出。周围玩的较好的朋友能借的都已借的差不多了,思前顾后依然是不见办法,终于决定还是去向爹娘坦白,此时也只有这是唯一的办法。心中极为担心爹爹与娘亲知道之后的情形,亦敢去想。
爹爹自小便教育自己赌博不可碰,也不得私自去向别人借钱,可如今自己却都已就范,且已欠数百两银子之多。爹娘一直都对自己期望颇高,也一直都以为自己毫不会一丁点赌博之事,可如今怕是要令他们失望透顶。
临近晚饭十分,苏道颤颤微微地走自家中,见爹爹已外出就诊,只有娘亲一人在家。苏道也不敢向爹爹苏离心说起此事,只得先向娘亲苏王氏坦白。
苏道走到正在窗边替其缝补衣服的苏王氏面前,道:“娘,我有一件做错之事想告知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