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了。
“你上次说的是真的?真的梦见了血屋?”旁边的扎瑞娜眼眶微红,见李东醒来,焦急的问。
“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吗?”李东挣扎着坐起,反问道。
“福禄卡特不是给你护身符了吗?你怎么还会这样?”她睫毛悄悄的罩了下去,又问。
“可能是因为最近心情压抑吧!”李东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给!喝下去!”她递过来一碗水,红色的。
“这是什么?”
“一碗红糖水,喝了它,对你身体有好处。”她笑着,一双蓝色眼眸很动人。
“我勒个去,我又不是女人,喝什么红糖水?!”
李东心头一阵闷气。
“可是你今天流鼻血流的好凶。”
说着,她神情中闪过几分惊恐,似又重回那个惊心动魄的画面。
“哎,没事儿。我天生这样,而且流点血没什么不好的,促进新陈代谢,还减肥呢。”
她低语:“我可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说辞——”
他皱了眉,不理她,重又躺下,“我只要睡一觉就好了,你快回去吧。”
“不!”她不高兴的道,说着将碗一放,伸出双手,便要拉他。
“不要拉我,我要睡觉!”他抓起被单蒙在脸上。
她忽变得凶巴巴的,用力拧了他胳膊。
李东吃痛,骨碌一下坐起来,“你为什么还不走?”
她把脸转向了窗外,避开他的视线,“我要完成我的任务。”
“你的任务?”他很惊奇。
“是。”
“那是什么?”
“我曾经告诉过我,要照顾好你。后来你说你有何玉洁,我心想她肯定会好好照顾你,但是你却成了这样——”说着说着,她的头变低了。
李东感念她的好意,心中温暖,道:“谢谢你!”
“没什么,只是那位国内的大小姐,她怎么这么不通情达理呢?”
“这也不能全怪她,只是有人捣乱而已,这里面有很多误会。”
她听罢,没好气的道:“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在我们这里,不论男女,都是敢爱敢恨,没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是的,这里的人淳朴善良。你就是典型代表,嘻嘻——”
不知怎的,跟她说话,李东觉得开心了不少。
见他心理防线卸下,她又端起糖水,语气强硬道:“你赶紧喝了!”
“我不喝,你喝吧,女人喝的东西我不喝!”他慌忙摆手。
“什么女人男人的,只要对身体好就行呗。”她嘴角露出一抹讽刺。
李东不听,要挣扎着起身离开。
她连忙伸出空闲的那只手,要去拉住他。
他刚站起,立脚未稳,加之身体仍虚弱,被她一拉,身子不由倾斜。
她也一个踉跄,手中糖水洒了出来。
红色的斑点浸印在她那白白的抹胸前。
他愣了,直直的瞪着那一抹亮色。
她也不好意思了,松开了本已紧紧拽住他的手。
见他那副模样,她面风一转,肚中已有了一个“好主意”,笑道:“你如果不喝,嘿嘿,我就造你的谣。”
“什么?你想怎么样?”他回过神来。
“我就说你非礼我。”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流动的秋波直送入他的眼底。
他忙退开两步,又好气又好笑的道:“不要瞎说,我好好的,干嘛非理你?”
“我就说你流鼻血是因为非礼我不成,被我一拳打的,嘿嘿——咱们项目经理部这百多号人,想想后果吧你。”
她忽闪着幽深莫测的眸子“威胁”他,脸上却挂着甜甜的笑意。
李东看她逼视的俏脸,蓦的发觉脸皮发烫,脑袋里飞速运转着,“如果她非要这样说,那肯定会不好解释。行行行,喝就喝,谁还怕你不成!”
想到这里,他不做声,接过碗来一口气全喝了。
“嗯,这样才是好孩子。”对方双眼笑的眯成一条缝儿。
李东因体弱,接连卧床几天,方才有力气下床走路。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着,突有一天,他的手机“叮铃”一声重新响动起来了。
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赫然写着:“东子哥哥,在不在?”
“嗯?玉洁?”李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我,这次真的是我!!!”那边连用了三个感叹号。
“你们真的要去澳洲吗?还会回来吗?我能不能去找你啊?你们什么时候走啊?签证办完了吗?澳洲那边联系好了吗?你还没读完书,你是继续读书吗?我也过去找你好吗?我只想陪着你——”李东连续发问,他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还没等他将酝酿了好久好久的话全部说出来,她便回了信息:“妈妈做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还有,我刚做完手术,不能开口说话,只能先发信息了。”
“啊?其实阿姨责备我也是应该的,我的确做的太差劲了。”李东真诚的反省。
“她不理解我们的感情。我们是真心相爱,我支持你的事业。”
“谢谢玉洁,谢谢——”李东顿觉眼中有湿热的液体滴下。
能被人支持和理解真好,久违的温暖慢慢向他聚拢,重又回到他的身上。
“东子哥哥,你别听我妈的,我是不会去澳洲的。我的事情我做主,正如我们之前的山盟海誓,我这辈子非你不嫁,你也非我不娶。你不用着急回来,安心工作就是。你回来后我们一起去旅游玩耍。”
“真的吗?玉洁?”李东此时已泪眼滂沱,他的眼睛被泪水浇灌的看不清屏幕了。
他以前只知道她爱他,没想到爱的竟然如此深沉。他以前也知道她理解他,直到如今,他才知道她是如此的理解他!
经过一番细聊,李东才明白,原来中间曲折反复都是何妈妈指使别人在中间乱发的,李东恼恨自己对何玉洁的不信任,也恼恨自己为什么搞了这么一份工作,不能陪伴在家人身边,以至于演变出这么多是是非非来。
没过几日,李东收到了玉洁从国内邮寄来的快递。
那是厚厚的一摞信纸,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李东捧着它,眼圈不由的红了。没待开读先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呜咽了几声。
他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才又拿出信笺,那厚厚的十几页纸,胜似千金白银。
字里行间,断断续续,字迹时有改变,有时工整,有时潦草,有时直接省略几笔,似乎是有力气了就好好写,写累了就偷点懒。
何玉洁将自己病情的改善,与妈妈的争执,何爸爸左右摇摆的态度,医生每天问询的话语等等,都一一记录了下来。信里还将误会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希望李东不要介怀,最后便是絮絮叮嘱李东一个人在外,要多注意日常饮食等生活细节。
李东捧着信来来回回看了五六遍,品味着每个字的含义。他确认这次的确是何玉洁的口吻,他将信纸贴在心口,感到浑身都是甜甜的。
信的结尾平静,详和而美好:“当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能理解我们的时候,我们勇敢的选择理解彼此。当这个世界都不能接纳我们的时候,是我们走进了彼此的心房。我们只有彼此拥有,才能避免一切伤害,我们自己本身才是彼此的安全区。目前虽然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但我们还是彼此挂念,彼此沉醉在一种叫**情的魔法里。”
当天夜里,秋风劲吹,窗棂也在萧瑟作响。
但他却如沐春风!
一夜翻覆,第二日醒来,他赫然发现枕巾上已都是斑斑点点的泪痕。
清晨起来,李东发现微信中多了一位好友申请,备注名字为“何玉洁表妹-王雨洁”,李东赶紧通过。
没想到对方直接发起视频聊天,镜头里是一位留着短发的姑娘,面庞清秀,眉宇之间与何玉洁有些神似。
“是的,何玉洁是我表姐。我舅妈给我交代了任务,让我冒充表姐和你沟通,结束你们的男女朋友关系,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代发的。请你原谅!”
李东大度一笑,云淡风轻道:“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还要请你做伴娘呢,我是不会生气的,哈哈——”
“你这人,度量倒还真不一样——”
“对了,后来呢?你怎么改变主意了?”
“后来我发现你和表姐是真爱,我也被你们的故事打动了,因此我就将整件事情向表姐和盘托出了。我知道我这么做是不道德的,也请求得到她的原谅。”
“她原谅你了?”
“当然,她还夸我‘及时纠错,善莫大焉’呢”王雨洁嘻嘻笑道。
见她说的诚挚又恳切,李东也端端正正道:“何妈妈的心思我是可以理解的。刚开始的时候你也觉得是为了你表姐好,所以才那么做的,我不怪你。更何况后来你迷途知返,主动的成全我们,避免了更大误会的造成,我要谢谢你。”
他说着说着,忽又笑了起来,因为在他看来,只要何玉洁跟自己好好的,其他都不是事儿。
“不要这么说,姐夫,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千万不要这么说。”
李东听她管自己叫姐夫,心里高兴,乐的爽声大笑。
“话说我也真的是暗示过你呢,我拍照给你的书名,你还记得吗?”对方狡黠一笑,神秘的问。
李东脑中一闪,脱口道:“Nevergiveup?”
“对!”
“原来是你在提醒我?!”李东恍然大悟。
“那当然,看在你对我姐那么痴情的份儿上,我才给你的暗示。要是其他人,我才懒得理他们。”屏幕中的女孩子嘟着小嘴,颇为自豪道。
李东将手机放到桌子上,摆正,面对面对了她,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诚挚道:“谢谢王雨洁,要不是你,我真的差点铸成大错!姑娘慧心兰质,定然有好的福报!”
姑娘被他逗的咯咯娇笑:“谢谢姐夫,哈哈,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没想到姐夫还这么迂腐,竟然对我拱手作揖,哈哈,笑死我了——不知道姐姐是怎么看上你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听她这么一说,李东也乐了,开怀大笑起来。
他这边刚放下电话,吴钱便火急火燎的赶来,对他道:“不好了,李东!”
“怎么了?”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你要想开点。”他说了句文绉绉的话,拍拍李东的肩膀,头也不回的又走了。
李东感到莫名其妙,“神经病!”
第二日一早,李东找吴钱探寻真相。可对方不在,顺便瞥一眼,发现扎瑞娜也不在。
“这家伙这么晚还没有来上班?奇怪了——”
不成想,到了中午他也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下午,他实在忍不住了,便去向吴怀慎打听情况。
“哦,她休假了。”他淡淡道。
“去哪里了呢?”
“去俄罗斯了,她爸爸妈妈在那边工作,让她过去休假。”
李东腿脚无力的挪回办公室,“这家伙怎么不给我说一声呢?”
他给她打电话,没人接听。
“也是,你又不是人家什么人,干嘛要告诉你,干嘛要接听你的电话呢?”他自嘲一句。
嘲笑落入姜颖然的耳朵里,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在找她?”
“是的。”他赶紧道。
“昨天傍晚你出去吃饭,我看她过来,在你的座位上坐了会儿。”
“哦?”
“是的,她还看了你的抽屉。”她眼也不抬道。
“抽屉?”李东脑海里灵光一闪。
他迅速坐回自己的座位,拉开抽屉。
那里有一封淡蓝色的书信。
他缓缓的打开信封,抽出蓝莹莹的信纸,仔细的读起来:“李东,我最近心情非常乱。看到你对她的真情,我既感到幸运又觉得嫉妒,又觉得痛心。我幸运因为我遇到了你这种对女子知冷知热之人,我痛心是因为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能做局内人。我嫉妒是因为我看到你为她日渐憔悴,神思不宁。我最近天天被这几种情绪反复纠缠,心情很不好。辛运的是,我爸爸妈妈正好让我去他们那边散散心。我答应了。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李东攥住信,飞快的奔出驻地,他要去塔吉克爷爷家里找她。
但是那座铁门也是紧紧的锁着,全无打开过的迹象。
他翻过墙头,小木屋的门也是上了锁,人去楼空。
“这一家人都去俄罗斯了吗?”
他惶惑。
“说不定去机场还能见到她,当面说句保重也是好的。”他想着。
机场里,他转啊转啊,可是始终没有见到那个人。
在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细长条的身影,可是等他转过头,却什么都没有。
经常在眼底晃悠的人突然不见了,他有些不习惯。
好在让人忙碌的事情又接踵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