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需要寻找的东西很多,值得寻找的东西也很多。
无论是找人,还是找物件,都一样困难。
人是活的,再难找的人,也会有相见的可能。
而物是死的,一旦丢失,便可能再也寻不回来……
十五日后,深夜。
凤九天睡得很香,却被突然而来的一阵脚步声吵醒。
“小九,你快醒醒,快醒醒!”
凤九天闻声惊醒,很不情愿地看向茶仪卿。
“茶兄,都这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
“义父急召,不可耽搁!”
茶仪卿的神情很凝重,语气更让人莫敢违逆。
“叔父找我们?出什么事了?”
“不知,但他要你随我同去。”
“也罢,我随你去就是。”
凤九天说着披衣而起,随茶仪卿出了门。
片刻后,御书房。
李昪端坐在龙椅上,脸色出奇的难看。
旁边伺候的太监、宫女,无不战战兢兢。
“秦安,卿儿怎么还没来!”
“陛下,萧大人此时应在路上了,或许马上就到。”
李昪闻言无奈的点了点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正要看书打发时间,茶仪卿的声音却已响起。
“父皇,您连夜传唤我们,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李昪见到茶仪卿,神情才略显和缓。
随即他脸色又变了,变得比方才更难看。
“卿儿,出事了,出大事了!”
“父皇,到底出何事了?”
“是啊叔父,快说来听听!”
李昪随手拿起书案上一张奏折,递给了茶仪卿。
“卿儿,你还是自己看吧!”
茶仪卿闻言微微颔首,飞快的打开奏折读了起来。
惊讶与疑惑,往往与所记述的文字多少无关。
有时,甚至文字越少的记述,越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此时两人的脸色也变了,变得比李昪更难看。
“父皇,龙武卫乃禁军精锐,怎会全军覆没!”
“没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李昪点点头,又摇摇头,苦笑数声。
“哈哈,国宝不翼而飞、龙武卫全军覆没……”
“父皇,您找我们可是为了寻回国宝?”
“当地刺史无能,只好辛苦卿儿与贤侄了。”
“如此大案,总不能没有一点线索吧?”
“只有两样。”
“哪两样?”
“惊马与诅咒。”
“惊马?诅咒?”
“没错,惊马、诅咒!”
茶仪卿的脸色极是凝重,手不自觉的摇起折扇。
这是茶仪卿的习惯动作,每遇疑案时的习惯动作。
李昪见状苦笑了几声,有些无奈的看向茶仪卿。
“卿儿,难道你也害怕诅咒?”
“非也,儿臣是在等父皇一句话。”
“一句话?”
“一句极重要的话,只有父皇才有权说的话。”
“好,朕就许你便宜行事,全权调查此案。”
“多谢父皇,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没错,有我凤九天在,一切邪魔外道杀无赦!”
李昪轻轻的点了点头,看着两人笑了……
萧府,东厢房。
月光斜斜照进屋中,映照着如玉的佳人。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茉莉坐在窗前,痴痴看着门口,若有所思。
突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随后,门口传来一阵叩门声。
叩门声很轻,却声声叩着她的心扉。
她知道来的人是他,只有他才会让自己心动。
但她不知该不该出去,去见一见那个让她思念的人。
“神医,您休息了吗,在下前来辞行。”
茉莉闻言一愣,连忙起身打开了房门。
此时此地相见,两人不免有些尴尬,脸都微微红了。
“神医,在下有事要外出几日,还请见谅。”
茶仪卿缓缓说着,随即深施了一礼。
茉莉有些愣住了,语气间疑惑而不舍。
“萧大人,你要去哪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义父急召,令我们外出办案。”
“一定是出了大事?”
“龙武卫在江州全军覆没,国宝不翼而飞。”
“你们这就要走?”
“此事紧急,不容耽搁。”
“那……那我可否随你们同去?”
“此行只怕危机重重,神医还是留下为好。”
“我虽文不及萧大人,武不及凤少侠,但却精通医道、尸检。”
“可……万一……”
“没什么万一,为了萧郎,我纵死不悔!”
“你……你叫在下什么?”
“没……没什么,萧大人听错了吧。”
“我没听错,我一定没听错。”
“既然让你听到了,那我就叫一辈子……”
茉莉的脸红得已不似桃花,而像娇艳欲滴的玫瑰。
茶仪卿轻轻拉住她手,拥她入怀……
五日后,彭蠡泽畔。
江州刺史早已带人在此等候。
他在等茶仪卿,更在等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茶仪卿三人便已到了。
“刺史大人,前方就是案发现场吧?”
茶仪卿与刺史见了礼,随即开口问道。
刺史点了点头,有些战战兢兢的开了口。
“没……没错,大军就是在前面全军覆没的。”
“大军为何不走大路,偏偏选择崎岖难行的小路?”
“因为前几日彭蠡泽发了大水,把大路彻底淹没了。”
“发了大水?是天灾,还是人祸?”
“依下官看,此事当属天灾。”
“你可有根据?”
“想来是近日连发大雨,彭蠡泽水满为患,方酿此灾。”
“刺史大人平日就是靠臆想来治理州郡的吗?”
“下……下官失职,罪该万死。”
刺史闻言面现惶恐,全身发抖,冷汗如雨。
他正要出言辩解,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无话可说。
只见堤坝决口处的砖石,断裂得太过整齐。
被水冲毁的堤坝,绝不会如此整齐,只有被人凿开,才会如此。
“哈哈,这就是刺史大人所说的天灾?”
凤九天见状不禁冷笑几声,目光中满是愤怒。
“下官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连忙给茶仪卿跪了下来,叩头如同捣蒜。
茶仪卿无奈的摇摇头,长叹口气,把他扶了起来。
“刺史大人就算万死,也于事无补吧?”
“这……下官……”
“好了,先带我们去庐山看看案发现场吧!”
刺史重重的点点头,感激涕零的带着众人直奔庐山。
庐山,山势崎岖,直插云霄。
若看山下云深处,直是人间路不通。
凡事都不会太绝对,任何事都会有例外。
正如此山,路虽极少,却偏偏有一条直通池州的小路。
茶仪卿三人已到了这条小路上,方圆数十里唯一的小路。
“这里景色、风水俱佳,难怪李太白在此建凌霄派!”
茶仪卿看着周遭景物,感到一阵心旷神怡。
很快众人到了林中的开阔处,眼前早已变成一片焦土,横七竖八倒着数不尽的尸体,尽是龙武卫官兵的尸体。
尸体的皮肤都已被烧焦,身上的盔甲也被烧得发黑变形。
虽无法辨认他们的容貌,却依然能看到官兵们死前的痛苦与恐惧。
这里原本是一方美丽的净土,此时却变成了人间地狱。
“刺史大人,这些士兵是怎么死的?”
“萧大人,依下官看……他们定是中了末帝的诅咒!”
凤九天怒视着战战兢兢的刺史,冷笑数声。
“哈哈,中了狗屁诅咒?简直一派胡言!”
刺史见状忙朝茶仪卿施了一礼,开口解释道。
“大人,有一件事您或许有所不知。”
“何事?”
“这些尸体刚被发现时,身上都有类似符篆的图形。”
“符篆图形?那现在为何消失了?”
“下官不知,经仵作勘察后也没有结果。”
“你仅依此断定此案是鬼怪所为?”
“大军此等死状,绝非人力所能及啊!”
“难道非人力能及之事,就一定是鬼怪所为不成?”
“那依大人看,这些官兵是怎么死的?”
“这……”
茶仪卿被问得一时语塞,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茉莉。
“大军死前定是遭遇了雷击。”
茉莉不假思索的走上前,极是自信的开口说道。
“这位姑娘,您说话可是要有证据的。”
“消失的图形与现场尸体都可证明。”
“姑娘,雷击最多死一两人,可死者竟达数百!”
“地下一定有铁,而且有大量的铁!”
“姑娘,庐山极少产铁,根本不足以引雷。”
“地下之铁难道非要当地所产?”
“姑娘是说有人预知大军路程,并提前在此设伏?”
“这有何不能?”
“大军路程乃是绝密,而且临时改道,这绝无可能。”
“刺史大人,大军为何会临时改道?”
“因为大水泛滥,大路不通,又急于进京。”
“致使大水泛滥之人与在此设伏之人,若为同一人呢?”
“这……这恐怕太匪夷所思了吧!”
“是我异想天开,还是事实如此,只需挖开焦土,一看便知。”
“好,我这就派人挖土检验!”
刺史说着,朝身后几个士兵挥了挥手。
众士兵们当即领会,随即取来锹镐挖掘起来。
他们动作熟练迅捷,转眼间焦土便被挖开厚厚一层。
土被挖开后,地面真的显露出几块巨大的铁板。
刺史此刻已惊得目瞪口呆,看向茉莉的眼睛都直了。
仿佛他眼前不是个普通的少女,而是个未卜先知的神女。
“姑……姑娘,您真神了,这下面真的有铁!”
刺史的声音有些发抖,可随即却又问道。
“不对呀!龙武卫官兵有近千人,剩下的都去哪了?”
茉莉闻言正想说话,茶仪卿的脚步已径直向前方行去。
几丈外,山石旁。
巨大的山石前有许多杂乱无章的脚印。
从脚印行进方向看,这些人是从案发处径直走入了石中。
人不可能穿石而过,但眼前的事实却偏偏如此。
茶仪卿静静伫立于石前,不断的摇动着折扇。
“茶兄,人怎可能穿石而过?”
“萧大人,依你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九天与刺史都懵了,纷纷出言询问。
茶仪卿并没说话,对两人的提问恍若未闻。
他的手在大石上摸索着,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茉莉见状凑了过来,随即也伸出手摸索起来。
“莉儿,你知道我在找什么?”
“知道,我当然知道。”
“哦?”
“你在找机关,开启大石的机关!”
“你真聪明,不过我们都忘了一件事。”
“何事?”
“那就是机关一定不会在大石外。”
“为什么?”
“因为凶手不敢确定,外面的人是否都死了。”
“若还有人活着,就会打开机关,救出里面的人?”
“不然呢?难道还会见死不救吗?”
茉莉点了点头,神情间说不出是愉快还是悲伤。
刺史听见两人对话,忙让手下士兵凿开大石。
“轰!轰!轰!”
随着大石被逐渐挖开,真的显出了一个漆黑的山洞。
漆黑往往代表不祥,代表恐惧,更代表死亡。
洞口常常象征未知,象征危难,也象征绝境。
而漆黑的山洞,岂不正是最潜藏杀机的险地吗?
欲探险地,必要高手。
只有高手才会探,才能探,才敢探。
而凤九天无疑是个高手,屈指可数的高手。
他第一个进了洞,第一个步入了步步杀机的险地。
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也不想知道。
但他知道,迎接自己的绝对不会是美酒、美食与美人。
迎接他的只可能是死亡,别人的死亡,甚至是自己的死亡!
他的运气一向不佳,但这次的运气却很好。
好得让他有些无奈,有些苦恼,还有些自嘲。
因为他真的猜对了,眼前一切与他所想完全一致。
这里真的没有美酒、美食与美人。
只有无数龙武卫的官兵,无数死去的官兵。
这些官兵全身发紫,七窍流血。
他们死前的神情极是痛苦,偏偏嘴角带着微笑。
“茶兄,其余的官兵都死在这里了!”
茶仪卿此时也看到了这一幕,触目惊心的一幕。
随后,他转身询问茉莉。
“莉儿,依你看他们是怎么死的?”
“中毒而死。”
“是何种毒?”
“含笑销魂烟,九幽鬼境的含笑销魂烟!”
茉莉的语气非常肯定。
凤九天闻言,想起了不翼而飞的阿鼻,脸色变得极难看。
“看来九幽鬼境真的还有余孽残存于世?”
“小九,你当时除了《生死簿》,还有何发现?”
“鬼境少了一样东西,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难道……难道是阿鼻?”
“没错,冥尊信物阿鼻!”
“这一切难道和九幽鬼境有关?”
“可冥尊已死,又怎可能……”
“廖楚笙或许已被架空,而架空他的人才是幕后真凶!”
“这……看上去匪夷所思,却又天衣无缝!”
几里外,山道旁。
道路越来越窄,窄得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过。
金佛通常会带来好运,运佛的马车也该平安通过。
可它现在却斜倒在路边的草丛中,残破不堪。
拉车的两匹马早已安静下来,低头默默的吃草。
一切都显得有些凄凉而萧索。
茶仪卿蹲在倾倒的车体旁,仔细的查看着。
他看的很仔细,生怕漏过一点蛛丝马迹。
四下鸦雀无声。
良久,他的脸色变了,变得无比愉快。
他兴奋地从断裂的辕杆下,取出了一条丝绸。
众人见状,都连忙凑了过去。
茶仪卿朝茉莉招了招手,把那条丝绸递给了她。
“莉儿,你能看出这丝绸产于何地吗?”
“虽看不出准确产地,却能看出是江南一带的丝绸。”
“嗯,凶手定是江南富贵之人。”
凤九天见到这条绸丝时,却彻彻底底的愣住了。
接下来他笑了,极愉快的大笑。
“哈哈哈,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茉莉痴痴的看向凤九天,宛如看着个疯子。
茶仪卿也极是不解的看向他,满眼都是疑惑。
“小九,你明白什么了?莫非知道凶手是谁了?”
“知道了,就连杀害父亲的凶手,我也知道是谁了!”
“什么!到底是谁?”
“林金生!不归村的林金生!”
凤九天说出这个名字时,他的神情变得异常兴奋。可其他几人却是一头雾水。
“小九,不归村在哪?林金生又是谁?”
凤九天只好把自己在不归村的遭遇全都说了一遍。
“小九,你确定凶手就是林金生?”
茶仪卿听完凤九天的经历,有些将信将疑的说道。
“完全确定,只有他穿过这样的长衫!”
“天下相同布料极多,不能凭此就断定凶手吧?”
茉莉失望的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可林金生至少有嫌疑,而且嫌疑极大!”
凤九天白了茉莉一眼,斩钉截铁的说道。
茶仪卿看看茉莉,又看看凤九天,轻叹口气。
“都别争了,查明了绸丝产地,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嗯……萧郎说的有理。”
“没错,这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
五日后,淹城。
古城虽然大多破旧,却永远比新城有故事。
老人虽然大多老迈,也永远比少年有阅历。
淹城是座古城,春秋时期已存在的古城。
城中有位姓王的裁缝,人送外号裁缝王。
他是一位老人,一位博览群布的老人,见识足以在裁缝中称王。
无论是多难设计的花式,多难认出的布料,他都能迎刃而解。
所以想打听绸丝的产地,自然要找这位大行家。
三人此时牵着马,漫步在淹城的街市中。
他们走的不快,脚步也有些沉重。
前途再未知、再艰难、再凶险,他们也不会迟疑。
但此刻他们却迟疑了,只因身后那些甩不掉的“尾巴”。
“茶兄,自出了庐山,就有一群苍蝇跟着我们!”
“萧郎,你看会不会是江州刺史的人?”
凤九天和茉莉都看着茶仪卿,有些焦虑的小声说着。
茶仪卿却从容的摇着折扇,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茶兄,你快说话啊!到底要不要……”
凤九天说着手不自觉的按上了腰间流云剑。
茶仪卿只得轻轻摇了摇头,小声开了口。
“小九,不要莽撞行事!甩掉这些人就好。”
可他并没有疾行,没有绕路,更没有上马狂奔,而是径直走进了一家客栈,一家很大的客栈。
然后他要了两间上房,两间有窗的上房。
茶仪卿进了房间,很满意端坐在椅子上。
而凤九天与茉莉都有些坐卧不宁。
“茶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住店?”
凤九天不耐烦的开口问道,神情间甚是急切。
茶仪卿只是笑了笑,很从容的笑了笑。
“小九,你急什么?还怕裁缝王飞了不成?”
“可咱们身后那些人,随时都可能……”
“可能什么?杀了我们吗?”
“他们虽杀不了我们,却能杀了裁缝王!”
“哈哈,我正是怕他们对裁缝王下手,才在此落脚。”
茶仪卿极是淡定的笑着,同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茉莉略一思忖,随即也露出微笑,坐了下来。
随后她也倒了杯茶,笑着看向凤九天。
“凤少侠,你也快坐呀。”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品茶!”
凤九天看着两人从容淡定的神态,急得快要疯了。
他打破头也想不明白,这两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小九,我问你几个问题好吗?”
茶仪卿轻轻的吹着杯中热茶,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
“好!茶兄请问吧!”
“首先,你现在为何这般焦急?”
“因为我怕他们杀了裁缝王!”
“你怎么知道他们找得到裁缝王?”
“他们难道不认识裁缝王?”
“当然不认识!至少现在还不认识!”
“你怎么知道?莫非是他们自己告诉你的?”
“是的,就是他们自己告诉我的。”
“他们会告诉你!这怎么可能?”
“他们虽然没说出来,却在用行动告诉我。”
“行动?什么行动?”
“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当然是在跟踪我们!就像一群烦人的苍蝇!”
“对啊,若是他们找得到,还会跟着我们吗?”
“嗯……他们若认识裁缝王,想必他现在已是死人了!”
“你说的很对,所以我不会让他们找到裁缝王。”
“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茶仪卿又笑了,给凤九天倒了杯茶,又指了指窗户。
“晚上就从这里出去,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现在?当然是慢慢享受清茶与窗外的阳光了。”
夜,月夜。
猫是一种既慵懒,却又极警觉的动物。
此时凤九天三人便像猫,三只不折不扣的猫。
他们整个下午都过得很惬意,但现在却变得很机警。
茶仪卿悄悄起了身,看了两人一眼,又指了指窗户。
两人当即会意,用轻功出了窗户,翻过了不高的院墙。
三人的轻功都很好,好得绝不会有任何人发觉。
裁缝王住在外城,一个很偏僻的巷子里。
德不孤必有邻,可他家周围却一户人家都没有。
茶仪卿见到这间不大的房子后,神情变得很亲切。
“王叔父,快开门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叩打裁缝王家的门。
不多时,房门从里面打开了,出来一个瘦小的老头。
“是仪卿啊,你都多少年没来看我这个叔父了。”
裁缝王的神情显得极是亲切,宛如见到亲人一般。
“王叔父,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茶仪卿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包茶叶,两包上好的茶叶。
裁缝王笑着接过茶叶,拿到鼻子下嗅了嗅,一脸享受。
“哈哈,这是今年上好的雨前龙泓吧!”
“叔父的鼻子还是那么灵啊!”
“那是,也不看看你品茶的功夫是和谁学的。”
他说着打开了大门,把三人迎了进来。
裁缝王虽是个成功的裁缝,却不是个成功的男人。
成功的男人不在于有多少钱,多少名望,而在于有没有约束自己的能力与一颗追求完美的心。
自律的人、追求完美的人,绝不会让自己屋子杂乱不堪。
而裁缝王的房间却极其杂乱,乱得就像个猪窝。
若非茶仪卿说他是个奇才,打死凤九天也不会相信。
“叔父,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你找我这个老头子能有啥事,莫非又要和我下棋?”
“非也,我是想让叔父帮我看看这块丝绸。”
茶仪卿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了那条丝绸。
“哈哈,看丝绸?那你小子算是找对人了!”
裁缝王当即接过了丝绸,仔细的端详起来。
茶仪卿以为他会马上说出丝绸产地,可他却良久都没有开口。
眨眼一刻钟过去了。
凤九天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甚至沉稳从容的茶仪卿,也变得有些急躁。
“叔父,您看这丝绸到底产自何地?”
茶仪卿见裁缝王半晌不语,只得开口询问道。
裁缝王此刻眉头皱得很紧,对茶仪卿的话恍若未闻。
“我以为裁缝王多厉害,不过浪得虚名而已。”
凤九天再也忍不住了,极是不耐烦的脱口说道。
裁缝王闻言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愉快的大笑。
“哈哈哈,老朽一世自负,现在却不得不承认浪得虚名了。”
“叔父,您可是裁缝王,难道连您也……”
茶仪卿看向裁缝王的眼神有些失望,却还是不愿放弃。
裁缝王见状不禁又笑了,神情变得很是自信。
“老朽虽不能立刻断定,但何时说不能断定了?”
“您的意思就是能认出来了?”
“年岁大了,光线又昏暗,恐难辨别,但明早一定可以!”
裁缝王的语气极是肯定,让人不容有一丝质疑。
“那我们先告辞了,明早再见。”
“好,老朽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夕舍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当晚,三人相对而坐,一夜未眠。
直到天微微发亮,凤九天才坐着睡着了。
茉莉看着茶仪卿,温柔的开了口。
“萧郎,我们什么时候去找裁缝王?”
“嗯……还是等小九醒了,再去不迟。”
“好吧,那我先去弄些早饭来。”
茉莉说着站起了身,缓步出了房间。
良久,凤九天才醒了过来。
他看向茶仪卿,有些不解的问道。
“茶兄,你一夜未眠还撑得住?”
“还好,昨夜想了很多,一直无法入睡。”
“想了很多?都想到什么了?”
“首先,跟踪我们的人,一定不是刺史府的人。”
“何以见得?”
“有三点证据,三点铁证。”
“都是什么?”
“第一,刺史不会傻到在自己境内犯案。”
“没错,他境内出了大案,他定难辞其咎。”
“第二,若真是他所为,他绝不会跟踪我们。”
“嗯,不会有人作案后,还生怕别人不知道的。”
“第三,他没有作案动机。”
“没有动机?金佛价值连城,他怎会不动心?”
“因为他是刺史,若想要钱,只需搜刮民脂民膏即可。”
“有道理。他若只为钱财,的确不必如此冒险。”
“所以,跟踪我们的,绝不是刺史府的人。”
“那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凤九天正要再问下去,见茉莉端着木盘回来了。
“凤少侠,你醒了?那就一起吃点东西吧。”
茉莉朝凤九天微微一笑,随后把木盘放在了桌子上。
“莉儿,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茶仪卿见茉莉回来了,有些关切的问道。
茉莉闻言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抹歉意的微笑。
“啊……天太早了,伙计还都没起来,所以耽搁了。”
茶仪卿闻言看了看天色,缓缓的点了点头。
随后三人草草的用过早饭,再次翻窗出了客栈。
清晨的古城人很少,少得寥寥无几。
空荡荡的街路,被化不开的大雾笼罩着。
白茫茫的迷雾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半空中却突然出现无数亮光,比闪电还亮的光。
这些亮光分别袭向三个人,三个飘逸不凡的人。
这三人却像是瞎子一般,对面前万千寒芒浑然未觉。
就在寒芒袭到他们身前的刹那,白衣人终于出了剑。
随着宝剑出鞘的还有一声龙吟,其音直震九霄!
“当!当!当!”
他的剑迅捷而冷酷,分袭向漫天寒芒,。
流云剑与寒芒相撞,无数暗器纷纷坠下。
“无耻之辈,有胆就出来一决胜负!”
白衣人的声音很冷,冷得就宛如三九天的寒冰。
他语气间充斥的杀意随时都可能爆发,他身后的两人,同样眼角也泛起了杀机。
“哈哈哈,既不怕死,我们就奉陪到底!”
随着几声夜枭般的狞笑,巨大的戾气顷刻弥漫于天地之间。
人都是有脚步声的,不论武功多高都在所难免。
但从大雾中走来的四个黑衣人,却几乎没有一点声音。他们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三人面前,宛如幽灵鬼魅。
“什么人!速速报上名号!”
白衣人点指这四个蒙面的黑衣人,眼中怒火中烧。
“我们是谁不重要,你们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够了。”
“何事?”
“那就是你们已经快死了,而且会死得极惨!”
四人再次狞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弄与轻蔑。
白衣人闻言不禁笑了,极是狂傲的大笑。
“哈哈哈,我看要死的人是你们吧!”
随后,他的剑寒光一闪,便化出了万道光华。
他剑影挥出的瞬间,四个人突然都消失了。
可下一秒,他们竟同时出现在三人身后,长剑齐齐袭向姑娘。
持扇公子见状,忙挥动折扇上前相护。
这次几个黑衣人没有再消失,而是与持扇公子缠斗起来。
白衣人此时也已回身,流云剑流虹般击向四人。
黑衣人并没有丝毫怯意,反而主动迎了上去。
他们的剑法忽快忽慢,忽左忽右,忽虚忽实。
这样的剑法,绝不是威力最大的,却是最刁钻阴毒的。
人多力量大,何况四人又是少有的高手呢?
是人都会知道疲倦,也都会感到疲倦。
良久之后,三人都已精疲力尽了。
穿梭在他们身旁的四个“幽灵”,却犹显游刃有余。
“幽灵们”似乎体力丝毫无损,永远也不会感到疲倦。
“哈哈哈,你们不要再做困兽犹斗了!”
四人一边迅捷的出剑,一边疯狂的狞笑着。
白衣人的额角虽已见汗,却发出了一声惊天的长啸。
随着他的啸声,手中流云剑的招数更加惊人。
方才两人对付他便绰绰有余,现在却显得极是吃力。
所以他们放弃和白衣人缠斗,全都围攻向那个姑娘。
三人中姑娘的武功最弱,刹那间便已险象环生。
持扇公子与白衣人只得纷纷出手相护,局势片刻陷入被动。
“咳!咳!咳!”
持扇公子突然猛咳起来,吐出一口鲜血。
白衣人不禁分了神,极是关心的看向他。
“茶兄,你怎么样,还能撑住吗?”
“小九,你不用管我,快护住莉儿!”
持扇公子极是关切的说着,手中招数却已散乱。
白衣人正要再说什么,那姑娘已被逼得步步紧退。
姑娘手中持伞还在不断抵抗,但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突然,一把长剑挑飞了她手中的纸伞。
与此同时,左侧的另一把长剑,已点向她的胸口。
纵然那姑娘再淡定,此时此刻也已慌了手脚。
这种局势虽算不上绝杀,却也避无可避。
她知道再做任何反抗都是徒劳,只能选择闭目等死。
“莉儿小心!”
持扇公子大叫一声,飞身替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剑。
白衣人见状已近癫狂,手中流云剑更快、更猛、更狠。
人不到最危难的关头,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有多强。
方才四人与三人交手尚且轻松,此刻与他一人缠斗方显不敌。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进退维谷。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哨,惊破战局的呼哨。
四个黑衣人闻声迅速撤离,眨眼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从未有人出现过,一切不过是场幻觉。
白衣人想追赶,怎奈见持扇公子受伤,只得作罢。
他回过身,见姑娘已把持扇公子抱在腿上,不断的哭泣着。
“萧郎,你真是太傻了,我根本不值得你……”
持扇公子朝姑娘吃力的笑了笑,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情之所致,生死可轻,为了你我纵死无悔。”
他的神情虽装得很从容,声音却显得极是虚弱。
白衣人见持扇公子胸口不断渗着血,很是急切的开了口。
“茶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小九,我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
白衣人轻轻的点了点头,看向还在哭泣的姑娘。
“你是当世神医,为何还不出手医治茶兄?”
姑娘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忙从怀中取出了一瓶丹药,随后倒出了两粒药丸,给持扇公子服了下去。
持扇公子服下药后,有了一些精神,看向白衣人。
“小九,你认识这些人的招数吗?”
持扇公子有些奇怪的问道。
“不认识!似乎不属于任何门派!”
“萧郎,他们的招数我也从未见过。”
持扇公子无奈的看向白衣人,虚弱的开口说道。
“小九,裁缝王怕是凶多吉少,还要麻烦你……”
“茶兄和我客气什么?我这就去找裁缝王!”
他说着转身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大雾中……
裁缝王家本就很乱,此刻更加凌乱不堪。
因为屋中满是鲜血,红得让人触目惊心。
裁缝王倒在血泊中,早已没了呼吸。
而他尸体边,竟然放着一朵妖艳至极的泣血梅。
在凤九天记忆中,此花只有昆仑山舅父的花圃里才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凤九天的内心几近崩溃!
他跟随和凝与茶仪卿数月,深知勘察现场的重要。
他不断的在屋内搜寻着可能发现的蛛丝马迹,又检查了尸体的伤口及所有物品,可依然是一无所获,他不禁有些失去了耐心。
他本想一走了之,可又不甘就此放弃。
功夫不负苦心人,凤九天终于有所发现。
他从裁缝王紧握的右手中,发现了一张纸条。
这是张已经发皱的纸条,沾满血污的纸条。
纸条上没有长篇大论,只有简单的八个小字。
“山行,二十;江雪,十六。”
这几个字看似毫无关系,凤九天根本不知所云,但他相信裁缝王临死前还紧握着这张纸条,其中必有深意。
他只得带着纸条、红花,与满腹的疑惑,回到了客栈。
茶仪卿是个饱学之士,更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无论凤九天有大多的疑惑,他都从不会令其失望。
此刻茶仪卿正静静的倚在床边,仔细查看纸条。
凤九天与茉莉则静立在旁,一句话都没有说。
不知过了多久,茶仪卿终于缓缓的开了口。
“小九,这朵红花我不认识,但纸条之意我已明了。”
“茶兄,你真的明白了其中深意?”
“是的,我已经彻底明白了。”
“萧郎,那你快说说,纸条到底什么意思?”
“《山行》和《江雪》是两首诗。”
“《山行》第二十字,和《江雪》第十六字,就是谜底?”
凤九天不禁大喜,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是的……咳咳咳……”
茶仪卿虚弱的点点头,随后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茉莉轻叹口气,看向凤九天缓缓开了口。
“凤少侠,你会背《山行》和《江雪》吗?”
“当然会!”
“那你应该也想到谜底了吧?”
“没错,我已经想到了。第二十字是林,第十六字是独。”
凤九天此时,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林金生的面庞。
“裁缝王是在暗示我们,此布料乃林金生独有。”
凤九天看向茶仪卿,斩钉截铁的说道。
茶仪卿满意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小九,看来你是对的,此案的确和林金生有关。”
“茶兄,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让那奸贼血债血偿!”
茶仪卿轻轻的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此时三人都略显激动,好像夜晚迷路的人见到了一丝曙光。
无论前方多么崎岖坎坷,他们都要向着光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