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没人信,张秋生真的从小就有点怕鬼。直到现在还是有点怕,叫他在这乌漆麻黑的时候进殡仪馆,立马就浑身感到不自在。
也可以说,任何胆大的人,也不愿去阴森森的地方。这道理很简单,这世界上无神论者胆大包天者多了去,可有几个愿意没事黑咕隆咚的半夜去墓地?当然在这儿工作,长期处于这样环境的人除外。
张秋生狡赖地说:“那不是没办法吗?生死关头激发出来的斗志而已。再说了,对付神灵俺可以耍赖,可以打不过就泼粪。这儿可是咱们阶级兄弟,是咱们同胞,总不能泼粪吧?”
胆大到无法无天的家伙居然会怕鬼,打死李满屯也不会相信,说:“那李翠兰也是鬼,你怎么不怕?”
张秋生头一昂,说:“那不是熟人吗?熟人有什么好怕的。其实刚开始也怕,但不是有老吴在旁边吗?老吴可是正规正宗正派正儿八经的修仙人,要是仅仅你这个水货修仙人在旁边,我还真怕。”
李满屯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既然我是水货修仙人,那你还叫我一人进去干么?”
张秋生奇怪的望着李满屯,说:“你这话我怎么听着别扭,就像水货警察对老百姓说,既然我这个警察不称职,你们怎么还叫我去抓小偷?
捉妖驱鬼是你们修仙人份内的事,你即使是水货也正当应份的该去。哦,谁家死人,你们修仙人赶去,敲几下鼓打几下锣,又吃又喝还拿钱。真正到了人民群众需要你们的时候,倒往后缩了?”
李满屯被张秋生彻底打败了,无可奈何地说:“哪来的人民群众,就你一个人就代表人民群众了?还有,告诉你多少遍了,我们玄门正宗是不捉妖驱鬼的。再再还有,那些跑人家敲鼓打锣的,不是修仙人,只是一些普通神棍。”
张秋生今天似乎不把李满屯赶进殡仪馆不罢休,说:“我不是人民群众是什么,难道是领导?统共就五个人,我当个副组长还是第四,你可是常务副组长。
你玄门正宗不捉妖驱鬼,那捉什么驱什么?你们总不能去捉人吧,修个仙就成了警察?你们什么也不干,就自封正宗。人家辛辛苦苦捉妖驱鬼倒成了旁门,这是哪儿的道理啊!
就像旧社会一个女人,既不孝顺公婆,又不侍候老公,还不生孩子。她还自称是正房,还欺负别的小老婆。这种女人一般叫悍妇,也有叫泼妇的。”
尼玛,跟这家伙就没道理可说。李满屯苦笑着说:“好好,好。算你狠,我去好吧?不过,我们俩一道进这大院,骨灰存放处我一人进去行吧?我们俩一道,你有什么好怕的?”
张秋生见李满屯话都说到这份上,也只好同意这个方案,不过他嘴上还是啰里啰嗦:“我是怕,万一有鬼,你又打他不过。那我不就危险了?”
翻墙进入殡仪馆,找到骨灰寄存室。这儿的门锁对现在的李满屯而言是形同虚设。张秋生将指骨交给李满屯之前叮嘱他,一定要找个犄角旮旯,一个最不起眼而又布满灰尘的骨灰盒。李满屯却不同意这个方案。两个就在骨灰存放处门外争执起来。
李满屯主张找一个豪华的,处于正中位置的骨灰盒,这叫入主中原称王称霸。张秋生认为应当找一个犄角旮旯,最好上面布满灰尘的。理由是这样的骨灰盒,寄存人说不定已经忘了或不在人世了,翠兰在这儿可以长居久安。要是放在正中最豪华的里面,它的寄存人说不定哪天会取了走,到时我们上哪儿找翠兰去?
李满屯却大咧咧的说:“哪有那么巧的事?死者家属把骨灰盒放这儿好好的,翠兰来了他们就要取走?”张秋生反驳说:“那也说不定。这世上的事原本就没一样事是确定的,总是处于千变万化之中。”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张秋生说:“我俩也别争了,应当征求一下翠兰自己的意见,我们别太霸道。”这个提议李满屯同意,这本来就是李翠兰自己的事,应当听取她自己的意见。
张秋生从背包里将那块指骨取出来。对着指骨说:“翠兰,翠兰!”叫了两声,没见回应。李满屯担心地说:“我们别是把她弄丢了吧?这可如何是好?”
张秋生也是极为担心,大了点声喊道:“翠兰,翠兰!你要听到了就回个话,别让我们担心。”又过了一会,终于听到李翠兰的声音:“哎,我听到了。刚才正在修炼,气没收回来说不出话。现在好了,你是要我出来吗?”
两人一颗心终是放下了。张秋生说:“你不用出来。有个事与你商量一下。是这样啊,我们已经到家了。现在呢,我们考虑如何安置你。我们的意思呢,把你放在骨灰寄存处,你看怎样?”
李翠兰不明白张秋生的话,问:“骨灰寄存处,这是什么所在?”
“这个,哈,”张秋生努力组织比较委婉的说法:“现在呢,国家规定人死了都得烧。这一烧呢,剩下的不就是骨灰了吗?这骨灰呢,绝大多数都被亲属埋了。也有极少数,由于种种原因,他们亲属没埋。于是就存放起来,这就叫骨灰寄存处。
本来是应当把你带回家,可是我弟弟特顽皮,要是把你弄丢了,我可没法找你。老李家呢,没几个好人。你要跟他回家,说不定会遭他们家的长辈毒害。
这儿呢,首先热闹。天天都有人死,天天都有新鬼加入。而且现在世道太平社会繁荣,有钱的人多。他们烧起纸啊香啊什么的,都是成堆成堆的。凭你的修为,在这儿肯定是大王,你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你看多好?还有,这儿阴气重,便于你修炼。”
李翠兰弱弱的说:“好是好,可是我不待这儿行吗?”咦——,这么好的地方,她都不想待。她想待哪儿?张秋生看看李满屯,李满屯看看张秋生,抓耳挠腮一筹莫展。
李满屯的思维向来是跳跃性的,在张秋生搜肠刮肚都想不出妙计的时刻,他竟然问:“你口袋里怎么只有九十二元六毛二分钱了?不是留了一张一百元的么?
要是有一百元整的,说不定那骨灰盒就买下了。你全是零钱,叫我是那老板也不卖。”张秋生正为如何安置李翠兰发愁,想也不想地说:“我哪知道,反正只剩九十二元六毛二分钱了。”
殡仪馆看门老头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这辈子干的都是丧葬这一行。现在退休了,但单位返聘他在这儿看看大门。工作很清闲,这儿小偷很少光顾,混混也不来打架,也没什么人吃饱了撑着跑这儿来闹事。相反,来这儿的人都庄严肃穆表情凝重,对这儿的工作人员都恭恭敬敬。
老头几十年如一日,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以前是跑步,现在老了跑不动了改遛弯,就在殡仪馆大院内走几圈。干了一辈子这样的工作,他不怕鬼但相当的迷信。不怕鬼,是因为他干的就是这行,怕就别吃这饭,胆子是慢慢练出来的。迷信,是因为见的太多了,不得不迷信。
今天老头一如既往的天不亮就起床,在大院里还没遛到一圈,就听见骨灰存放室有人说话,并且清清楚楚听见什么九十二元六毛二分钱。
老头当场头皮一炸,寒毛一紧。怱地就见两条黑影一闪,然后眼睛一花,接着就无声无息。再看,骨灰存放室的门开了。再再看,司贝零锁完好无损,一点没有撬动的痕迹。
老头吸了一口凉气,怔怔地思索了一会,开始往大门外而去。不一会来到刚才张秋生来过的那个丧葬用品店,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店主将门打开,还是空心笼穿黄大衣。见到老头有点吃惊,问:“大叔啊,您老怎么来了?大清早的。”老头没立即回答问话,而是说:“进去,进去,进去说话。”
进屋后,老头将刚才遇到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这绝对不是人,没人有这么快。两个黑影,眼睛一花就没了。我就想着,他们说的九十二元六毛二分钱是什么意思?是说我欠他们的,还是其它什么的。”
店主牙齿直打颤,说:“刚才他们上我这儿来了,我说呢,当时怎么那么冷!原来是这样。”
做这一行的都迷信,这店主当然不能例外。他又对老头说:“你看到的是不是两个半大小伙子,一对童男?打扮非常奇怪,拎两个热水瓶,脖子上围一塊白粗布。
我当时就想,这会儿开水炉还没开门呢,他拎两个热水瓶干嘛?你要说他是打开水的吧,应当就在附近住,可他又背了个大旅行包。还有,这个附近也没开水炉啊。
还有围着条粗白布,是什么意思我一直都没想起来。重要的是,他们只出九十二元六毛二分钱要买一个骨灰盒。从没遇见过这样买骨灰盒的,我就没卖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