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深秋初冬,落叶满地,踩上去发出声声脆响,野草攀爬纠缠,久没人整理,一派苍凉。
她蹲在一处墓碑前,挽起袖子来,开始整理墓碑旁边纵横的野草,清理落叶和尘土。
那墓碑上,逐渐现出来那张黑白照片。
她看着那张照片,历经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洒,似乎已经有了微微的脱色。
只是那照片上微笑的人,一直永恒不变,慈祥的,温和的,那双眼睛看着她,和往常很多年一般,若是他还生动站在跟前,定是要伸手来揉她的头发。
然后笑呵呵地说:“我的宝贝啊,真乖。”
其实她一直都不算是一个乖女孩的,年少的时候,她骄纵任性,她蛮横娇气,公主病。
似乎浑身上下都是毛病。
可是,到了他的眼里,不管她有多大的缺点,都是完美的。
眼睛有些酸涩,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她微微仰起头来,没有哭。
拿出纸巾来,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墓碑上的照片,直到觉得上面已经没有了半点的灰烬,只是那些被风雨侵蚀去的颜色,再也不是她能够擦上的。
天色越来越沉,如同她的心,沉得透不进来一点阳光。
山雨欲来,她抬起头来看着苍莽的墓园,初冬里,这墓园,荒凉无限。
她再度慢慢地蹲下身去,抚过照片上的人儿,哽咽低声:“爸,我很快就会带你离开这个地方的。”
说完这句话,她不敢再做停留,调转过头去不看他了。
他那般慈和地微笑着,好像她说话的时候,他能够听得见。
然后,他在宠溺附和地点头。
最怕相思,煎熬。
她下山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不知不觉在山上待了好几个小时,这场从早上开始酝酿的雨,也终于开始下了起来了。
走在山道上,雨丝纷纷扬扬洒下来,天越发冷了。
紧了紧身上的风衣,她的脚步快了一些。
幸好车子就停在山脚下,她走下来没用了太长的时间。
回到车里,她对着镜子细细地把眼角上的泪痕儿给擦拭干净,直到看见镜子里面的人又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然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微笑。
在过去多少个孤寂艰难的日子里,没人和她说话,没人对她微笑。
她就一个人,哭过痛过之后,终于学会了和自己对话。
然后,对着镜子努力地对自己笑,告诉自己,坚强的那些话。
其实这一招还算是管用的,至少在那么严重的抑郁症里,她都能走过来了,镜子里的那个人,给了她巨大的勇气。
因为她始终觉得,温凉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她一直都是那样意气飞扬,骄傲美丽的,怎么能这般颓废这般落魄?
后来的她,一个人来来回回在往事里走了好多圈,才慢慢地顺着D先生抛来的一丝亮光,从混沌之中,走了出来。
车子开离树影洒落的道路,温凉没有注意到,就在她离开的那条道路的尽头上,树荫下,安静地蛰伏着一辆黑色的宾利,也不知道在那个地方停了多长的时间了。
很安静,落叶安静地坠落下来落在上面,时光似乎都已经静止。
唐现从后视镜里看后座上的人,顾寒时已经在后座上坐了很长的时间了,交叠着两条长腿,搭在腿上的文件没有翻阅过,按照他的速度,应该早就把这一份文件看完签订落实。
这一次,没有。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句话没有说,唐现心里多少有些不定。
眼看着温凉的车子已经开远了,他这才小心地问了一句:“顾先生,要跟上去吗?”
顾寒时把车窗轻轻地摇了下来,有冷风从山上灌进来,车内的暖气全部被驱散,唐现觉得有些冷,却见着顾寒时只看着山上隐隐约约的墓碑,微微出神。
罢了后,他呢喃了一声:“她终于是回来了!”
唐现愕然了一下:“温小姐不是早就回来了吗?”
一时之间,他竟然读不懂顾寒时这话里的味道,而顾寒时,也没有打算解释。
男人看了半响外面,又把目光转移回到了搭在腿上的文件上,没有再看,把文件合了上来,只说了一声:“走吧。”
唐现不知道顾寒时这是想要去哪里,刚想问,顾寒时便开口了:“回公司。”
他没有再问,开车朝着云顶大厦去了。
其实顾寒时也不是跟踪狂,这一次跟上温凉到了这个地方,也是有原因的。
对于温凉的事情,顾寒时显然比任何事情都要上心的。
也不知道应该说是缘分还是巧合,他的车刚开到中央大道,便看见她的车超了过去,车速有些快,顾寒时对她的车牌号,不能再熟悉,一眼便认出来了。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他便让唐现跟了上去。
那个时候,心里想的是,她把车开得这么快,看起来应该是有什么急事。
出于担心。
没想到,跟着她一路走来,她去的是墓园。
下山的时候,他看见她钻进车子的时候,还擦了一下眼角。
应该是很伤心的吧!
顾寒时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假寐,这一躺下,便模模糊糊睡了过去了。
应该是这段时太忙了,每一天他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三个小时,如今躺下,睡过去也不稀奇。
车子开得不是很平稳,路面上有些颠簸。
他睡得不安稳,浑浑噩噩的,想起来很多事情来。
记忆里,温凉还是十六七岁的模样,扎着长长的辫子,慢跑起来的时候,那辫子在后脑勺上晃呀晃的,把他的心都晃荡得融化了。
温兆很疼她,主要有时间,便要亲自来接她放学。
每一次,温兆等在校门上,靠在高调的豪车边上,温凉一看见,就眉开眼笑起来,然后朝着他跑过去了。
通常那些时候,他都是在竭尽所能惹她生气的。
前一刻还气得眼睛发红的温凉,在见到温兆之后,马上就眉飞色舞。
温兆会伸手抚摸她的头发,极尽宠爱。
父女两人,开心地等着,等傅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