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苍狐跌跌撞撞的出现,黄念却一点也不显得惊讶,她的面色清冷如旧,眼中全是漠然的平静,好像根本就不在乎苍狐的到来一样。
但是苍狐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就在这看似平静的小小空间中,看不见的冰冷恨意与杀意早已互相交织,刹那之间就将她完全淹没。
身上伤痛与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让苍狐有些摇摇晃晃的,她勉强在小小的空地边缘站定,唇角不由勾出苦涩的弧度,随即抬眼看了看石台上的恶鬼,又看向黄念,有些虚弱的开口。
“没想到你竟然会在‘阵眼’这里。”
黄念沉默的看着苍狐,没有半点开口的意图,这让苍狐暗暗皱了下眉。
按说看见黄念安然无恙,一直对她心怀愧疚的苍狐理应安心才是,可偏偏就是这个“安然无恙”,却让苍狐心中复杂了起来。
一路走来她早就发现这个阵法出奇的复杂,无论进退都根本不存在任何完全安全的路线,可以说是处处凶险,哪怕如苍狐这般精通阵法也免不了一再受伤,而毫无法力的黄念却是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在最难找到的阵眼之中,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在阵法启动以前就已经进来了。
而这一来就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
黄念与恶鬼的关系。
阵法的运转力量全赖阵眼提供,以方位来看,那个坐在石台上,被咒文“锁链”困住的恶鬼显然就是这个阵法的阵眼,而所有的阵法都拥有一个特点:一旦阵眼到位,阵法便会立即启动。
也即是说,当黄念在阵法运转前进来之时,恶鬼必然还没有成为阵眼。
一个凡人单独面对一个恶鬼,凡人毫发无损,恶鬼却受到束缚成了阵眼。若说他们两者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怕是没人会相信的吧。
想起在民宿之中所查探到的一些线索,苍狐的心情就忍不住愈发复杂,看着就站在石台旁边的黄念,她抿了抿唇,缓缓问道:“这个阵法,不是你布置的对吗?”
黄念没有回答,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苍狐认真的注视着她,清晰的感觉到她身上那一丝不算完全陌生的妖气,便是轻轻一叹。
“……是外面那个‘男人’布置的吧。”
声音虽然不大,却充满了肯定的意味,看着神情确信的苍狐,黄念终于平静的开口。
“你见到他了?”
苍狐点头:“嗯,不过已经死了。”
黄念一点也没有显出惊讶,表情就仿佛听见有人说阴天下雨了一样理所当然,见此苍狐心中更是一沉,又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恶鬼应该也是受他所操控,那么你与他又是什么关系呢?”
“各取所需而已。”
黄念倒是没有故作隐瞒,直白的话语十分简单,苍狐却不由陷入了一刹的沉思。
烧掉写着名字的宣纸便能召唤妖师,这个方法看似简单,却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成功,因为,能召唤妖师的只有真实的事件,而且委托人必须是真的渴求救助,诚心呼唤才行,如果两者之中有一条偏离,那份委托就不可能到达苍狐手上。
黄念憎恨苍狐,这是毫无疑问的,可是在苍狐当年施加给她的咒术影响下,她根本就不会遇到难以应对的灾难,自然就无法满足召唤苍狐的条件,这才一直没能展开“复仇”。
要想打破这个状况,只能依靠外力。
“各取所需”。
于黄念而言,与那“男人”合作,她“所需”的无非就是利用那“男人”制造出真实的事件,以此找到苍狐而已。
那么,那个变成人形的妖做这一切“所需”的是什么呢?
不单单是用来困人的幻阵,明显针对极阳之体的死阵,还有与自己颇有渊源的黄念。
显然,这是有着准确的针对性的。
那他所针对的究竟是谁?是他们三个中的某一个,还是三个一起?
正自思考间,苍狐就瞥见黄念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慢慢走了过来,刀身上凝固着未擦干净的血迹,看来正是之前伤了她的那一把。
身体的力气早已随着多处伤口的失血而流失得差不多了,苍狐光是站着都已经很勉强,身子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如今她就连移动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即使黄念走得再慢,苍狐都没可能避开她手中的利刃。
不过,她打一开始就没想过逃走。
努力让自己保持平衡站在原地,苍狐脑海中思绪流转,从方才的疯狂涌动一点点变得平缓下来,最终归于平静。
看着越来越近的黄念,苍狐突然冒出一句话。
“你的民宿里死过人。”
黄念眨了下眼,不带感情的微微一笑:“我以为你没发现。”
“刚到你那里时我就发现了,毕竟来自死者的怨气和恶鬼身上的怨气是有很大区别的。”
不置可否的偏了下头,黄念继续拿着匕首迈着悠闲的步子向苍狐靠近。
苍狐一点也看不出紧张,面色平静得不可思议,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一个想取她性命的人,而是一个能和她闲聊的朋友一样。
“房子里死人的事情瞒不过所有村民,于是他们开始散布谣言,并拉走本来要来你这边的旅客,可他们却只说你这里发生了吓人的事件,丝毫也没有提及‘死人’一事。我想,他们并不是落井下石,而是想帮你瞒着,阻止有人进入你家,从而发现死人的痕迹吧。”
黄念脚步微微一顿,跟着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
苍狐又道:“还记得之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恶鬼不仅会杀人,还会吞噬死者的魂魄,死在恶鬼手下就几乎等于魂飞魄散’,那些既然全部死于恶鬼之手,如今所剩下的也就只有一缕纠缠在死亡之地的怨气而已。而吞噬了那么多魂魄,恶鬼逐渐成长,却再无旅客接近,那么,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失去耐心,开始对附近的村民下手了吧。”
身子微微一颤,黄念终于停了下来,看着苍狐的视线有些阴暗。
同样注视着她,苍狐慢慢开口,声音极其严肃沉重。
“我没有想到,为了‘报仇’,为了除掉我,你竟然宁可将这么多无辜的人卷进来。”
记得小荣说起黄念时,他的神情是那么的尊敬,在他幼小的心中,抚养他长大的黄念无疑是世界上最善良最温柔的人;对于来往的旅客来说,黄念是一个体贴细致很好相处的老板娘;而在与黄念一同生活了几十年的村民们眼中,她大概也是一个值得帮助的人吧。
可是,他们又是否知道,面对自己心中的执着与他们的安危时,她所选择的却并不是他们呢?
看着那双原本充满了愧疚的眼睛中渐渐浮现出失望与冷意,黄念的面容慢慢扭曲,清冷之色在一瞬间产生了龟裂,但下一刹那她便勾起唇角,冷冰冰的笑了起来。
“是又如何?反正该为他们的死负责的并不是我,而是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