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气比白里凉了很多,大概是树林遮蔽的功劳。
吟暮房间以后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多出许多树枝,或横着放置,或竖着斜着插在土地之郑大多数族妖皆恢复完全的蛇形真,或缠绕于自己找来的树枝以上,或盘于地面。
空地以外,大片的树枝上,树下,皆盘满了空地上盘不下的蛇。
整片空地上飘着蛇鳞的味道,缠绕、吐信的声音织成密密麻麻的一片。远处,四面八方,还不断有族妖蜿蜒而来,枝叶声响接线不断,仿佛整张细琐声音之网上时不时爆裂几处节点。
若有寻常人族误入此处,定然头皮发麻、两腿发软,随后众蛇妖凭借感知能力,便能轻易发现他所在,进而群起而攻之。
众蛇妖前后左右各自分开一段距离,唯有关系密切者相近依偎。
林涟漪易容以后,以半人半蛇之,混在少数半人半蛇之态的族妖之中,在距离中心不远处,寻一处地方盘下。
她以感知能力环顾四周,见无族妖以人族之态前来,却有不少的蛇妖男女如人族人一般相互依偎,心中暗暗一笑。
这些蛇妖虽然终究以蛇妖族份为傲,而不愿以完全的人族之态现,却不自知,已于人族文化潜移默化之中变化了习惯。
暮雪千山上的蛇妖族,是没有如此紧密的人、夫妻关系的。
除开蛇妖之间相互留下的距离,众蛇妖将空地填补得水泄不通,只有中央被不约而同地留下方圆三丈的圆形空地。
林涟漪估计一下,这片地方不大不,斗法是足够了。
左右有不认识她的族妖投来警惕的目光,黑夜之中蓦地闪现出光芒。虽此时众蛇妖没一个是靠眼睛辨认其他族妖的,但月光照耀下,眼睛并非全然没有用处。
林涟漪记得红绸的记忆中,对待同族的怀疑目光,不能示好,应当对视。她便盯上其中一妖,目露自信,更隐隐透露威严。
对方移开了目光。
然另一族妖仍旧盯着她。
林涟漪已感知到他是半人半蛇的模样,她回头看向他,见他一双微微凹陷的眼睛凝固着冰冷的光芒,宛如待兔而食的蟒蛇。
她感知其蛇尾,确乎是蟒蛇之尾。
她平静地与他对视,觉察其试探之意,她亦在试探他。二妖相视片刻,只听他轻哼一声,转过目光,看向场中空地,随即闭上了眼睛。
林涟漪亦闭上眼睛,正面对着场中空地。
片刻后,众族妖细琐移动之声安静了下来,吐信之妖也少了。
忽地吟暮房间前传出蜿蜒之声,声音轻微得几乎消融于风中,众蛇妖凭借感知能力,将来者形貌窥探得一清二楚。
一个是他们的族长吟暮,一个是斜纤,还有一个是人族的程飘飖。
行流却不在。
林涟漪猜想,行流懒得到这种大场面来,更喜欢在洹山上下巡逻吧。
林涟漪睁开眼睛,与其他众蛇妖一起看向吟暮房间。她听得边方才盯着她的男蛇妖冷冷哼了一声,心中暗暗有了准备。
淡淡月光下,吟暮从房间一旁绕了出来,斜纤、程飘飖跟在她后。众蛇妖自觉让路,二妖一人走到集会中央。
斜纤、程飘飖一左一右坐到空地边缘。
吟暮闭着双眼,以感知能力扫视四周所有蛇妖,才缓缓开口,抬高着声音,道:“众蛇妖。”
盘起的蛇妖微微低头,树枝上缠绕的蛇妖干脆将头低到了树枝以下。众蛇妖皆微微低头,随后似乎训练好了一般,异口同声地,对着中央的吟暮,高声道:“族长!”
林涟漪惊讶于洹山上已有了这一步礼节,连忙跟着其他蛇妖一起低头高呼。
因为蛇妖是靠着感知能力感知族妖动作的,她唯恐其他族妖发现她言行错误,干脆动作做一点,言语时便只做一个口型。
错得,便不会轻易为族妖发现了。
“众族妖起。”待众族妖弯着头停顿了一会儿,吟暮才道。
“谢族长。”林涟漪跟着其他族妖做了一个口型,待其他族妖抬头,才跟着抬头,终于能够平视吟暮。
吟暮一边蜿蜒,一边扫视众蛇妖,一边道:“今本族长召开集会,意在介绍一位历练于人界多年而未曾回到洹山的暮雪千山蛇妖族后裔,其将回归我蛇妖族,地位等同于行流、斜纤。
“你等为同族,定有所听闻,其谋今涯教子千金林涟漪。”
众蛇妖早已知晓,毫无惊讶。
林涟漪感知众蛇妖表,多是喜悦振奋,却也有一部分不满,甚至仇恨。
仇恨,便多半是出于蛇妖族尚未壮大之时,因吟暮假扮凌飞雪,招致涯教灭绝之行吧。
“眼下亘寒大地冰雪消融,鹰魔族将南下,我等蛇妖族势单力薄,非结盟于正道邪道,不可应担
“是以,我等决定与人族结盟,为重返暮雪千山,暂抛却相互恩怨。
“正道邪道拟于剑丹城举行祭祀大典,我蛇妖族也必参加。待攻上暮雪千山,灭绝鹰魔族之际,教子千金将以蛇妖族、邪道两方首领份,调配军士,助我族夺得栖息之地。
“众蛇妖,可有异议?”
吟暮闭目感知。
林涟漪静静等待。
所有缠绕于树枝之上的皆无异议,而盘于地面者,则多有神变化,部分以蛇尾接触,或许正以指送之法传达着言语。
不待片刻,林涟漪边男蛇妖又是轻哼一声,便微微抬高体,问道:“族长,我有异议。”吟暮睁眼,目露光芒,望着他,问道:“有何异议?”
男子微笑,道:“族长,请问我等与正道、邪道结盟,可是永久之事?”
吟暮道:“自然不是。”
“既然不是,为何以一人族女子,掌管我族权力?此战结束,她究竟护着我蛇妖族,还是涯教,可否给个法?”
吟暮道:“她为蛇妖族后裔,上是我暮雪千山蛇妖族之血液,自然护我蛇妖族。然涯教主,万寒径,乃其父亲,佘夜潭潭主,无垠,乃其未婚之夫,也断然不可能一刀两断。”
“父、夫皆在人族邪道,她又是自于人族长大,必听闻过‘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蛇妖族,于她而言,不过是娘家!”男子哂笑,环顾四周,道,“诸位族妖,是否如我一般,担心来这林涟漪听从父夫,成卖族之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