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起啊,小太岁的队伍就是要从天而降的。”刘光世勒住缰绳,灵活地让自己的坐骑踏足在起伏不定的山路上,两侧全是低矮的灌木和危险的岩石,路径上侧是座平顶的乱石高岗,因先前没双方军队的作战,故而雪始终是很厚很均匀的。
此刻天空的降雪慢慢平淡下来,风也呼啸着转到了莫夫城外更远的地方去了,似乎太阳又要重新出来,云层正重新变轻而浮起,成片成片的,刘光世俯瞰着下面成千上万的敌我骑兵混战的场面,整个战场的轮廓又清晰起来,心情愈发迫切,便又催促了麾下骑兵数遍。
此外,他还见到了从马直正列着队型,自堡寨防线里冲击而来,心知是童相投入了最后的预备精锐,就狠狠对着坐骑打了几鞭子,其后所有骑兵都排着长长弯曲的纵队跟紧,低沉的呵斥鼓舞马匹声比比皆是。
终于宛转的道路似乎到了尽头,几名马军虞侯惊呼赞叹起来——在他们的眼前,一片山坡之下,敌人后阵的骑兵正举着金色新月旗标,团团布阵在那里的平野上。
“哈哈,哈哈哈!”刘光世这时也不清楚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述心情,只能放声大笑起来。
接着他回首望去,陡峭的山地上,骑兵们呼喝着,正准备变换行军纵队和出战的横队,雪沫和细碎的微光在马蹄下乱溅着。
突然,刘光世的坐骑惊叫几声,他叫骂起来,扯住了缰绳,努力要让这头牲口克服恐惧,“马上就是飞下去摔成肉酱,你也得跟着小太岁我的鞭子办。”
但说时迟那时快,刘光世只觉坐骑旁边的盖满雪的灌木忽然松动了几下,自当中蹿出两个人来,披着厚厚的毡衣,挺着寒光闪闪的矛刃,就对着明显是领头军官模样的刘光世刺来。
光世急忙避让,结果一矛刺穿了他的披风,光世敏捷地拔出佩剑削去,那人的半个脑袋顿时带着鲜血飞起——但另外一矛,却旋即而至,扎中了光世挥剑的胳膊。
“啊!”刘光世惨叫声,手里的剑坠落在雪地上,很快俯在鞍鞯下,并全力对后面骑兵们喊到,“不要退,就算有埋伏,只顾冲下去!”
噗噗噗数声,刺中光世的那名暗藏的伏兵,顿时被几支箭射中,跌倒毙命。
号角声响起,武骑军和番军奇袭来的士兵抬头循声望去,那高岗上猛然出现一队扬着战旗的突厥精锐奴兵骑士,精锻的铠甲泛着冷光,接着二话不说,就挺起长矛分为数股,自那山路高岗上如劈竹般冲下!
大部分还是夹在山路当间,呈纵队的宋军骑兵,顿时被刺落坠马无数,队伍被冲断为数截,首尾无法相顾。
原来,这座山头之上,早就被高文安插了配备了短筒望镜的暗哨,始终在监察着宋军的行动,可怜刘光世的举动并未逃过“法眼”:事实上当他领着骑兵上山时,暗哨就前去汇报给了摩苏尔总督科布哈,而后科布哈派遣了麾下四百奴兵,在高岗上来了个反埋伏。
刘光世挣扎着立起身躯来,拨马就往回跑,口中连续大呼“可恨可恨!今日小太岁我大功未成,岂不是天命!”
结果山路上淤塞的到处是混斗的骑兵,刘光世很快成为集火对象,箭矢雨点般向他射来,他坐骑连中七箭倒毙,这是光世此日恶战战死的第四匹马了——光世跌落在地,数名塞尔柱士兵手举铁叉和钩桡来捕他,两名受过其父刘延庆厚恩的门客虞侯策马本来,一人连续发箭,连射倒三名塞尔柱人,另外人在马背上抛出绳索套在光世脖子上,情急下直接将其顺着地往回猛拖,最后才将他救出险境。
后刘光世虽遁回阵中,但他的队伍损失过半,奇袭计划也饮恨折戟。
而宋军的车营,此刻虽只剩五百余人,但还在郭成的指挥下苦战着。
对面多鲁斯.兰伯特又统率三千边民生力,增援到沃尔特、米哈伊尔的战线上,罗马人对车营的攻势如狂风骤雨般愈发紧了。
莫夫城西区堡寨的指挥岗位上,童贯咬着牙看着最残酷最激烈的右翼战场,也看着从马直们正朝那里驱去,心脏仿佛都被吊悬起来,被绳索死死勒着,血液全都凝固住了,根本松不了气的感觉。
这时候左翼靖西军又有名传令骑兵驰来,翻身落马,跪在他的面前惊恐地说道,“相爷,辛指挥使中了铳弹负伤了!”
听到这个噩耗,童贯的双眼都要裂开了,他死死地攥住权杖,对着这个突然来的坏消息,不发一语。
而他身旁的各位,各个都面如死灰般。
射中辛兴宗的,正是圣妹豢养的“蝎尾队”里的铳手。
刚才的大战里,指挥靖西军二千马军骑兵的辛兴宗也是左冲右突,先是打垮了高文右翼的塞尔维亚骑兵,而后又配合步军打退了高文赶来增援的大宫禁军,接着辛兴宗不顾疲累,接着驰战突入了保罗派的队中,又将保罗派逐得满野后撤——双方都几乎把血和精力耗尽,圣妹卡贝阿米娅高呼“蝎尾队”,而后骑马娴熟地往回逃。
辛兴宗看到敌人阵中居然有女子存在,不由得大为诧异,他先前在战西夏时曾俘虏过不少党项女兵,没想到拂菻国也有女人从戎的风俗?不由得战心大起,便向卡贝阿米娅追去。
五十名蝎尾队的铳手,突然转身跪坐在地上,面对敌人疾驰冲撞来的高头大马也丝毫不退,猛烈射放火铳,辛兴宗虽然作战勇猛,但向来注重门第,战阵上喜欢穿华丽醒目的戎装来鼓舞士气,结果当然成为蝎尾队的齐射目标——辛将军当场饮弹,摔落马下——他身边的靖西军骑兵大怒挺进,将蝎尾队五十人砍杀殆尽,才将受伤的辛将军背负在马上,驮回阵中。
但辛兴宗负重伤后,整个靖西军的斗志发生剧烈动摇。
这种动摇也很快传染到了虎翼左右军的阵队当中,当指挥和虞侯的第四次“冲锋命令”下达后,士兵们大部分都消极沉默着,很明显在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