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教学(1 / 1)

<>中午过后,买菜的人几乎没有了,菜场里显得很安静,苏慈将剩余的一点菜装筐,收拾完毕,便骑着车再度赶回石封村。

路过武有富家那片地基上的时候,就见两班人马正在对峙,武有富这一次将七大姑八大姨都搬了出来,可是相对人高马大的崔氏兄弟,仍旧处于弱势。

崔家老五捏着块板砖恶狠狠瞅着对面武家那班人道:“谁个敢动土试试,小爷叫他满脸开花!”

说来也是奇怪,小个子的武有富竟然大大咧咧走到崔家老五面前道:“待会我家动工的时候,你若真的敢砸,这房子我不盖了!”

“此话当真?”崔家老五双目圆睁,死死盯着武有富。

武有富环观四周的街坊四邻道:“我武有富一口唾沫一个钉,绝不食言!待会我一声令下动工开建,若崔家兄弟若真的敢砸,这房子我一世不盖了!反之,若崔家不敢动手,我盖的房子,你们日后绝不可干涉!”

崔家五个兄弟相互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不知武有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们对武有富那点斤两完全不放在眼内,齐齐点了点头,却是打定心思不让武家将房子盖下去。

这两年,武有富外出做生意,据说发了财,若然让他盖了房,听说还是一盖三层,那还不将老崔家的风水给压了下去?

正在此时,就见那个上身赤裸,刺有一条老大青龙的苗健,提着件单褂,轻飘飘从巷子里走过来,来到中央,将衣服扛在肩头,选了一块青石坐下,看了一眼后方的那几个泥瓦匠喝道:“盖!”

憋屈了几天的泥瓦匠,此刻便如打了一针强心剂一般,立时七手八脚动起工来。

崔家老五正要暴起,却被苗健一双阴冷的目光硬生生顶了回去,宛如像吃了个大鸭蛋一般,大大张开了嘴巴。

崔家五兄弟万万想不到半路竟杀出个苗健,苗健是什么人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武有富什么时候和苗健这痞子勾搭上了?

崔家兄弟面面相觑,稍稍权衡一下利弊之后,五兄弟竟然不吱一声,灰溜溜走了。

武有富又甩了一条中华给苗健,苗健恍若无事一般站起来道:“有事唤我,谅崔家五个龟孙一百个胆也不敢!”

武有富千恩万谢目送苗健离去,心中却是一番割肉般的痛楚,只是心疼送给苗五的一万大洋,不过相对出了一口恶气,还是颇为酸爽。

“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即便打死崔家五兄弟,他们也决计不舍得白送出一万大洋!”武有富如是想,叹口气,心道那一万块全当喂狗了。

武有富能请动苗健,使得作为路客的苏慈也大感意外,不过这些俗事便如春风过耳,他倒并不放在心上。路过花婶家的时候,花婶又送给苏慈一袋新蒸的馒头,花婶心疼苏慈,同样也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平素对苏姓尼姑敬爱有加,苏姓尼姑殁后,恨不得将苏慈当亲骨肉养,只可惜毕竟一个寡妇,力有未逮,唯一能做的,只是在洗洗补补上稍稍帮衬帮衬。

摸着苏慈后背上新打的补丁,花婶的眉头不禁皱起,叹口气道:“好孩子,万事小心点,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不必太在意,行走世上,磕磕绊绊难免。”

“婶,我晓得的。”

哄哄二丫,苏慈便告辞了花婶,一路返回风陵庵中。一切还是照旧,所有的活动都成了定律,也是轮回,日复一日,下山,上山,进货,出货,痛苦,快乐,都在分秒中演绎和重复。

下午,苏慈在庵堂内打坐了一回,算算日子,今日正是那个约定的期限,不免暗自叹息,于是取了个上学时的旧书包,将几本书和一些讲义试卷装进去,出了庵门,顺着一条向西而去的半山小径,一路走着,一边欣赏山中风月,不多时已来到大清涧的边上,远远望去,就见那个如空谷幽兰的婉约身影,已然站在了那座镌刻着“风陵胜迹”四个字的沧澜亭之中,那人身穿白色的连衣裙,漂亮的蝴蝶结扎起一根高高扬起的马尾辫,显得飘然出尘,正斜倚在栏杆上,入神地翻阅着手中的一本书卷。

这一幕清丽的画卷,使得苏慈立时想起《红楼梦》中的黛玉,也想起了那人推荐他读的一本李义山诗集中的几句,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若是晓珠明又定,一生长对水晶盘。

想着,不禁目中露出晶**色,口中喃喃,不知此生是否能与伊人共对那水晶盘?

远远的看着苏慈来到,那女孩不禁莞尔一笑,顿时使得周边青山失色。

“这一周温习得怎么样?我要考你!对了有奖,错了必罚!”女孩装着板起脸,却又忍俊,使得本就有点羞涩的苏慈不禁看得痴痴,颊上染上一丝红晕。

接过苏慈递给她的几张试卷,女孩一边看,一边点头,不久便皱起了眉头,不满地白了苏慈一眼,询问道:“你怎么回事?以你的脑袋怎么可以犯这样的错误?是因为忙?还是累?”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感觉精力不济,总觉得自己有些学不下去。”苏慈强自解释。

“真的是这样吗?”

女孩美丽的大眼直直盯着苏慈,看得苏慈心头直慌,不禁挠了挠头皮。

“苏慈,你自小就不会撒谎,你所有的表情都会写在脸上,便如这个函数中a的取值范围,简单不过,你如何能不会?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苏慈显得有些尴尬,用鞋子踏了踏地面,讷讷道:“我...其实不太想学了...”

女孩柳眉一横,面色显得有些苍白,终究咬了咬嘴唇,决然道:“记得你当初答应过我的话!我齐念妤绝不允许你自甘堕落,有困难我自然会一起帮你克服,你不笨,甚至比我还要聪明,稍稍努力,你一定会考上一所好大学,难道你一生便要困在那座庵堂中?这样就能对得起你师父?你要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大,你的才华一定能得到展示,你的付出一定会有回报,当你成功的一天,你会发现重建风陵庵只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

“齐念妤,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并不愿连累你,何况,我现在第一要做的,便是养活自己。我的世界,只是一座小小的庵堂,而你的世界,将会拥抱无限,谢谢你,齐念妤,我会为你祝福,每日每夜。”

“你是在和我绝交吗?你如何对得起我?”女孩的面色沉静得可怕。

“不是,风陵庵永远欢迎你的到来。而欠你的,我会一点点还清。”

“你还得清吗?”

女孩一步步逼近苏慈,苏慈镇压不住对方的气场,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说服我,否则我绝不允许!”女孩目光晶莹。

“很简单,我真的不想学了。”苏慈深吸了一口气,显得很镇定。

女孩缓缓退回栏杆边,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由得想起近两年的风风雨雨,每个礼拜天,不论春夏秋冬,还是风吹雨淋,她总会如约来到沧澜亭,将她一周的笔记和心得带来,点点滴滴教给对方,苏慈领悟得很快,在传授的同时,也顺便将她心中的疑惑释然,所谓教学相长,两个人一同进步,彼此的印象也在日渐加深,由好感,变为纯洁友谊,并且在潜移默化中,开始了进一步的升华......

女孩的面孔缓缓恢复了平静,再度走到苏慈面前,粲然一笑,如春花开放,有些俏皮道:“苏慈,我知道你在和我开玩笑,我不会当真,我以后每个礼拜天还会来这里,倘若你敢爽约,我便去风陵庵中寻你,一句话,我赖定你了,你会把我怎么样?”

苏慈还要强言,却被女孩的纤柔手指扪住了嘴巴,蛮横道:“你无须解释,我不会听,我齐念妤不会放弃,我希望你也不要放弃,更得像个男人!”

说话间,齐念妤站到亭子栏杆上,从梁间背阴处拖出一块小黑板,架好,开始在上面写出一道极难的函数题,写毕,执意地将粉笔递给了苏慈。

苏慈一脸苦笑,他没有想到齐念妤竟然如此和他纠缠,这让他头脑中如缠乱麻,兀自接过粉笔,叹了口气,一笔一划开始解决那道函数。

也不知道是为何,在其他人眼中那般晦涩的难题,在苏慈眼中总会轻易寻到那蹊径,便犹如佛门中的禅机,只要他的心完全静下来,便会感悟到其中真谛,这却也是齐念妤特别迷恋苏慈的地方。

一旁的女孩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意,忖思,小样,你还能逃脱本姑娘的五指山!

齐念妤的字显得很清秀,苏慈的字显得很遒劲,两下相映成趣,显得很好看。

看着苏慈作出的解答步骤,齐念妤不仅托颏沉思,稍稍点了点头,不仅颇为佩服地瞄了苏慈一眼,随即发问,苏慈则一边写一边解答,待得这道题做完,齐念妤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道:“原形毕露了吗?我知道你顾虑的是什么,也知道你很辛苦,其实,做一个人总会难的,但我相信,你苏慈一定能克服,我不想你做一个逃兵,记住鲁迅先生的话,即便人生再过惨淡,也要直面!”

看着欲言又止的苏慈,齐念妤长吁了一口气道:“好了,今日数学算你过关,下一课,是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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