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间有一块很大的空地,空地上建了一栋大屋,说是大屋,比仇家任何一处院落都要大,说是一小型宫殿都不为过,最高的地方都超出旁边的竹子好多,偏偏在竹林外,竟连一个角都看不到。
陈澜一进了那栋堪称大物的祖屋,外头震撼人,里头更是幻妙多变,陈澜一带着我左拐右拐,最后拐进一个房间里,里头竟然灵有乾坤。
那是一片广阔的天地,有两座紧挨着的大山,大山中是一个“峡谷”,说是峡谷,只是以大山做比例的,其实峡谷里足有十几米的宽,长更不用说,一眼望去,都快到天边去。
而是峡谷中,有一个很大的圆盘,圆盘上头有几根柱子,柱子上面又有一个比底下圆盘小一些的圆盘,那圆盘往上还有几根柱子,柱子上还有一个更小一点的圆盘,像层层往上的蛋糕一样,足足有九层,最后一层的高度,几乎与两座大山持平。
这就是那远古大阵,当你站在它面前时,你会感受到极强的压迫感,你会打从心灵地被震动,在它面前,连喘气都得小心地来。
而在大阵旁,靠近一边大山的,有一群跟大阵大山比起来像蚂蚁的人,在那边开凿山石,这些人穿着单薄的衣裳,手上全是被石头磨出来的伤痕,各个目光呆滞麻木,木偶一样的敲打着山石,再由其他人搬运到大阵那边。
在这些人中,居然有个不到大人大腿高度的小孩,身上的小衣破破烂烂,本来娇嫩的小手又脏又黑又青又肿,他捧起大人砸下来的石块,太大的搬不动,只能挑选小一点的,用出吃奶的力气将石头搬到筐子里,如此搬了几块,大概力气用尽,石头从手中掉落,不仅砸了自己的脚,还划破了小手。
小宝终于受不住,哭了出来:“娘、娘亲……娘亲……呜呜,你在哪……”
旁边看管的人走了过来,竟然直接一脚踹在了小宝身上:“哭哭,哭什么哭,快点干活,快点!”
怕挨打,小宝抹掉眼泪,抽泣着重新去搬刚刚掉地上的石头,小手还流着血呢,一碰就疼,他边忍着哭,边将石头搬起来,小嘴抿得很紧,再次流下来的眼泪还是渗进了嘴里。
陈澜一和我看到这一幕时,心里疼得抽抽,我发狠地骂道:“王八蛋,王八蛋……澜一,你快救救小宝!”
陈澜一都快把小唇咬出血来了:“不行,我们得再忍忍,他们肯定布置好陷阱等着我,我贸然出现,非但救不了小宝,白费了……仇哥……白白牺牲自己的代价……”
她说得大喘,她恨不得杀了打她儿子的那个看守的人,可他就在自己面前,她却不能动,听着儿子哭着喊娘亲,她心如刀绞!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没动作,她悄悄地潜伏到小宝身边,帮他抬起石头,让他可以不怎么用力就能把石头搬到框子里。
小宝惊讶得都忘了哭,看看刚放进框子的石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自己前方,那时候,他的目光几乎与陈澜一对上,陈澜一差点没忍住哭了。
小宝小跑着回去,试着再搬一块石头,发现石头真的变轻了,他惊讶地眨眨眼睛,再次往陈澜一所在的方向看了看,但他很聪明,什么都没说,仍旧埋头搬着石头,怕被人看出来,还装出很辛苦的样子,小小的身子在一群大人里“艰难”地穿梭。
待一次身旁正好没人时,他很小声很小声地问:“娘亲,是你吗?”
“是,是娘,是娘啊!”
可是,陈澜一的话并不能让小宝听见,周围只有铁锤凿子砸石的声响,他失落地垂下脑袋。
总算到了吃饭的时间,看管的人抬来两个大锅,一锅里装满了馒头,一锅里全是稀粥,小宝很努力往那边冲去了,可他那么小,旁边全是粗壮的工人,等他好不容易拿到一个馒头,不知道被谁一撞,馒头掉在地上,还被踩了一脚。
小宝捡起脏了的馒头,再看早被抢光了两个大锅,肚子饿得咕咕叫,他用小手拍了拍馒头表面的沙土,张嘴咬上一大口……
陈澜一撇过脸,不忍去看,她刚有想过帮小宝抢点吃的,可其他人靠不住,发现异样往上报就不好了。
“忍忍,忍忍……”她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咬住发颤的手指,咬出血来。
吃了个不干不净的馒头,小宝坐在一边缩着身子,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似乎在害怕什么。
虽然在这里没有白天黑夜,可此时真正的时间应该是晚上了,小宝的反应说明以往这个时间,应该会发生了点什么事,对他身心造成过伤害,才让他如此。
陈澜一正觉得有异,没等一会就来了两人,身穿仇家护卫的衣着,看守这里的人跟他们行礼,他们没理会,环顾一圈看到小宝后,就朝着他走去。
“他们想干什么?”我着急地问,陈澜一没回我,可心里的紧张担忧一点不比我少,可我们现在不能做什么,只能看着他们一人一手地抓起小宝,小宝大声哭喊着放开,喊着娘亲救我,那两护卫都没反应,提着小宝就走。
陈澜一赶紧跟在他们后头。
走过虚空之门,陈澜一回到那扇门通往远古大阵所在空间的门,眼角正好扫到带着小宝的护卫转向某一条路,再次跟上,最后进了一扇石门。
里有最惹人注目的,就是一个很大的丹炉,丹炉里还燃烧着火焰,旁边还放着不少笼子,笼子里装着各类毒物,毒蛇蛇蚁毒蜘蛛毒蜈蚣等等,笼子堆旁是架子,架子上是各类草药,很多都是凡间少见的植物。
这石室旁边还有一间石室,里面那间建造了个血池,血池上方架着个铁丝网,小宝就被绑在铁丝网上,周遭的环境让我起日暮精神病院地底下的血池,那个血池不仅人一掉下去,瞬间就连尸体都化个干净,还能把两个半吊子的鬼煞炼出来,想想都觉得可怕。
以至于看到小宝身下的血池,我心里一阵颤:“他们,他们……”
这时候,仇成安和一个穿着黑袍戴着帽子看不到样貌的男子,一起走了进来,仇成安看着小宝,完全没有一点对方是他小表弟的怜惜,冰冷无情地像在谈论一块猪肉:“怎么样了?有成果了吗?”
黑袍男声音阴阴沉沉:“还得再多试试,这小孩的身体就是一个大宝藏,得好好将他激发出来,好供主上使用。”
“那就麻烦你辛苦一点了。”
黑袍男点了下头,他走到血池边,结了个手印,而后血池里的血水就开始沸腾起来,紧接着,护卫押进来一个脑袋罩着黑袋子的人,将他放在血池边一个凹槽里,就在那凹槽里,一刀扎进了那人的心脏,那人抽搐挣扎好一会,从他胸口流出的血,通过凹槽流进血池里。
那人,直到血快流干了才断气,在这之间不知道承受多大的痛楚。
人死了后,护卫戴着特质手套,将笼子里的毒物一只只抓出来,都在凹槽里处理了,再让它们的血都流往血池。
血池“刺刺”地响着,沸腾中冒出烟雾,烟雾飘到小宝身上,一点点从小宝的毛细孔渗进小宝身体里,小宝发出痛苦的叫声,在铁丝网上扭动挣扎,可他就如被蜘蛛丝缠住的蚊子,无论怎么动,只会被网缠得越来越紧。
“娘亲,爹爹……救救小宝,小宝好疼,小宝好疼呀……”
陈澜一两手垂在身侧,背脊微弓,脑袋垂着,整个人好似呈现着消极的状态,可实际上她的身体绷得很紧……
铁丝网随着小宝的扭动,割破了他娇嫩的皮肤,渗出血来,在铁丝网下凝出血珠,眼看着就要滴到血池里,黑袍男手一动,就有一瓶子飞到铁丝网下,接住了小宝滴下的血。
如此还觉得不够,黑袍男还对仇成安道:“再取一块他胸口上的肉,我要一起炼制丹药。”
“好。”仇成安马上应道,亲自取来一把短匕,吃了一颗可以防止血池影响的药,便飞身跃上铁丝网,一手已经去扯小宝的衣服。
“班澜,你知道吗,”陈澜一幽幽地开口了,“有时候,人死了,真的是比活着好,永远沉睡,比醒着好,为什么呢,因为……”
她睁开眼睛,弓着的背挺直了,低着的头抬起来了,双目里头是彻底的决然:“我窥视到了命运,我试图改变过,可我终究还是败给了命运,班澜,我无能为力,一切,只能交给你了!”
她猛然爆发,石室猛然刮起了强烈的飓风,吹得仇成安差一点从铁丝网旁掉到血池里,他借势趴在铁丝网上,面色大骇:“什么人?”
黑袍男也往前走了两步,戒备地环顾着整个石室。
飓风越刮越大,仇寒尘守护她的灵魂之力本还可以撑个一天让她隐形,但这会,她将这股灵魂之力全赌在了这。
她不想再忍了,死没问题,她和她儿子一起死,好过留下儿子被这些畜生这般折磨!
黑袍男意识到不对,对还在铁丝网上的仇成安喊道:“快割他的肉,快!”
仇成安不敢不从,顶着大风再次逼近仇小宝,短匕闪着冷芒,他一手抓着仇小宝的衣服,短匕对着已经敞开的白嫩胸口,毫不留起地扎下去——
在刀尖碰到仇小宝皮肤时,一双从飓风中伸出的手握住了刀刃,陈澜一不知何时也上了铁丝网,她阴冷地翻着眼皮盯着仇成安:“你、找、死!”
“锵”地一声,短匕断成两截,仇成安发现陈澜一时就想要攻击,可速度慢了她不止一点半点,被陈澜一先一步一掌扇出去。
陈澜一趁机抱住小宝,跃下了铁丝网,黑袍男带着人来阻挡,被仇寒尘的灵魂之力逼退,陈澜一一口气冲出了石室。
她在黑暗的走道上跑着,灵魂之力撑不了多久,她身上的伤也没有好,她早知道自己是无法带着小宝逃出去的,所以她之前一忍再忍,就想等到她之前救出去的部下,和樊轩两兄弟赶到的时候,再设法救小宝。
可樊轩是无法马上突破进来的,她也无法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取血割肉,她知道她可能走了最糟糕的一条路,可她不后悔,特别是小宝双手抱住她的脖子,高兴地一遍遍喊“娘亲,小宝知道娘亲一定会来救小宝的”时,她想,她的选择是对的。
她很快抱着小宝跑到了进远古大阵的那扇门,听到前面和后面都有追兵,她没有犹豫地重新进了那扇门,再重新来到远古大阵前面。
还在这里的工人跟管理者看到她和小宝时,都一愣,随即骚乱起来,凭着几个管理者想阻拦陈澜一是不可能的,陈澜一打退他们后,在追兵追到前,先一步跳进了远古大阵里。
从外头看,远古大阵是一个石头做的圆盘加一个圆盘,由柱子支撑地往上累加,可一旦跳进去,就看不到陈澜一和小宝的身影了。
我只觉得眼睛一晃,随后到达的地方乍一看像是在一个古塔里。
正中居然就是仇家先祖的牌位,前头点了两根好像永远不会熄灭的白蜡烛,陈澜一抱着小宝扑跪在祖宗牌位前,泣血般地喊着:“列祖列宗在上,仇陈氏今日无状了,实在是逼不得已,只想保住怀中的小儿,还望祖宗,见谅!”
她往下一磕头,脑门重重地磕在地面上,小宝看不懂,害怕地去拉母亲,然后满脸心疼地用小手去摸母亲几下子就磕出血来的额头:“娘?”
陈澜一的血被地板吸了进去,随即在祖宗牌位后面,出现了木做的阶梯,通往上层。
“谢谢祖宗,仇陈氏携幼子谢过!”
又是一个响头,陈澜一抱起小宝,跑到牌位后,她没有立马往阶梯上走,而有这大阵的护持,外头那些追兵一时半会也进不来这里。
远古大阵共有九层,每一层其实都算独立的空间,而每个空间里还另有一个隐藏的空间,就像是房间套着一个房间。
陈澜一找到一层的隐藏空间,一进去,入目的就是一口口棺材,每口棺材都建造得比一般棺材要高大一些,材质也是全黑的木头多制,这么多棺材,一般情况下会给人阴森之感,可在这里,只有满满地肃穆庄严。
陈澜一从众多棺材中穿过,在最里头的一具最大的石棺前停下。
石棺白中透着青色,足有陈澜一脖子的高度,它放在这,犹如众星拱月一般,像一个王者,矗立在此。
陈澜一对着石棺低头,默哀半响,然后上前,一手还抱着小宝,另一手按在石棺侧面,嘴里发出大喝,整个石棺被她推动,再飞了起来,最后落在她的肩膀上,被她生生地撑住,用另一只手扶着棺材稳稳搁在她肩头,这时候,她的面色白得不见一丝红。
她就这么一肩扛着巨大的石棺,一手抱着小宝,出了这隐藏空间回到一楼祖宗牌位那,再这么抱着孩子抬着棺材,踏上了楼梯。
她一步一步地往上,中途数次颠簸都被她抗了下来,到终于来到第九层的空间时,她没忍住地吐出口血。
“娘亲,娘亲!”
陈澜一抿进口中残留的血,对小宝微微一笑:“娘亲没事。”
她随后将棺材放下,我为前世担心了一路,这会才有空好好看一下这第九层,很简单地一个圆形的屋形,围绕着几尊雕刻在壁上的佛像,但这几尊佛像一点都不慈眉善目,反而凶神恶煞,像一尊尊凶佛,其中一尊佛像,我依稀见过,就是在尸骨山的柳树林里,仇诗人好像请出来过。
除此之外,整个六层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面积也比一层小太多,偌大的石棺放在中间,就已经占了大半的位置。
陈澜一将小宝也放下,自己蹲身在他面前,先是给他处理身上的伤口:“小宝,疼吗?”
小宝摇头,随即依偎进母亲怀里,两手没有安全感地继续搂着陈澜一:“娘亲在,小宝不疼。”
陈澜一垂泪地亲吻小宝的额头:“好孩子,是娘亲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小宝用力地摇着头,小脑袋蹭着陈澜一的脸。
母子俩温馨地抱了一会,大阵反馈给她消息,那伙人快闯进来了。
陈澜一当下更用力地抱紧小宝,好几秒才松开,她抚摸着小宝的头发和小脑袋,殷殷教导:“小宝,宝贝,你累了,睡一会吧。”
小宝马上紧张起来,搂陈澜一脖子的手几乎可以说是在勒了:“娘亲又要去哪?不要再离开小宝了!”
“小宝乖,听话,娘亲保证,等小宝醒过来后,还是能见到娘亲的。”
小宝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吗?”
“当然,娘亲怎么会骗小宝呢。”
“那,那爹爹呢,醒来也能看见爹爹吗?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陈澜一生生忍下心脏被挖掘的痛,微笑着对小宝说:“小宝好好睡一觉,醒来后……不仅能见到娘亲,也能见到你爹爹,不过小宝要是不睡的话,就什么都见不到了哦。”
“小宝睡,小宝马上就睡。”
为了能够一家团聚,小宝哪怕觉得娘亲不对劲,还是选择乖乖听话。
陈澜一将小宝揽在怀里,亦如她每一次哄他睡觉的样子,让孩子坐在自己腿上,枕着自己的臂弯,轻轻摇晃。
小宝也是累了,自从娘亲出事,仇家迅速被偏房老太爷跟魔掌控,他就一直被欺负,紫鸯姐姐死了,绿鸳姐姐被打伤后也不见了,身边熟悉的人都没有了,他还得被迫被迫干活,他曾听到坏蛋叔叔他们说,要锻炼他的体魄,就让他跟着开凿山石搬石头。
他力气小,很多石头都搬不动,还会被大人欺负,吃都吃不饱,哭了还有看管的人打他,这样也就算了,他每天干完活还会被带到那间有血池的石室里被“实验”,虽然之前没有被割肉,可单单其他作用在他身上的药物,就足够痛死他了。
所以他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过了,如今在母亲的怀抱里,闻到的都是母亲的味道,和母亲为他轻哼的摇篮曲,他觉得眼皮很沉很沉,想再多看看自己的母亲,却坚持不住地闭上了,没多久便沉沉地睡去。
陈澜一将他抱起,一手搭在石棺棺盖上,用力一拍,棺盖飞起,悬在上空,而石棺里头,没有尸骨,只有一件完好无损的年代更古老的衣服,上面的线似乎是金丝的,做工十分精致。
把小宝放下去,再把那件衣服套在小宝身上,看着应该是成年人的衣服,一穿在小宝身上居然刚刚好,小宝本就长得可爱,换上这衣服,更像一个玉雕刻出来的娃娃。
“睡吧孩子,”陈澜一一万个不舍地轻抚着小宝的小脸,声音沙哑而温柔,“就这么睡着,等五百年后再醒过来,记着娘亲嘱咐你的事情,然后,好好的,好好的,记清楚了吗?”
小宝自然不会再回答她,且穿上那件衣服后,他的呼吸就越来越浅,直至完全消失。
泪水滴落在他白嫩的脸颊上,却无法让他再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大阵反馈给她的消息越发急切,陈澜一吸下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擦掉泪水,从石棺里出来,悬浮着的棺盖也落了下来,盖在石棺上,严丝合缝,随即石棺发出青色的光芒,光芒维持了大概两息的功夫,又寂灭了。
这世间,除了仇小宝自己,不会再有人能够打开这个石棺了。
做完这些,陈澜一背对着石棺,一条新的阶梯出现,她义无反顾地踏了上去。
她出现在大阵最上头的石盘上,同样是第九层,不过已不是古塔里的规格,而是原本外头所见的样子,她低头,便看到仇成安的父亲,带着人冲进了第一层,她站在这里,能够看到那些人在第一层里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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