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王少爷被扔过来,前方不远处,有个长发披散,穿着一身黑裙的女人慢慢地走了过来,显然,王少爷就是被她扔过来的,待她走近了,我看清她的长相,有些微的诧异。
她涂着黑色的口红,眼影画得很重,一看就是反面的妖孽人物,分明有一张好看的脸,硬是画着奇怪的纹路。
“她是谁?”
“王少爷三个妾室之一,章氏。”
我有点诧异,借着陈澜一的眼睛,看了圈那些孕妇:“我以为所有女眷都在这了,怎么会露了王少爷的一位妾室?”
“那就得问问,王少爷做了什么。”
此时,章氏已经走到阵法前,将被她扔得吐血的王少爷揪了起来,将他挟持,王少爷面露痛苦之色,眼里却有求死的意思。
但章氏显然不愿让他就这么死了,她控制他的行为,转首怒瞪着我……不,瞪着陈澜一:“谁让你们来多管闲事的?”
陈澜一盘坐着不动,只微微抬起头,眉头轻蹙:“这些,都是你做的?”
“关你什么事?”章氏嗓子嘶哑,喊出来时空气有些震荡,“这些,都是王家罪有应得的!”
她冷冷地哼着:“你以为这些女人都是无辜的吗,王家的男人无情,只为了生养后代就一个一个的抬进门,要了之后又不管,任由她在豺狼虎豹中挣扎求生。”
说到这,她手指狠狠掐着王少爷的肩胛骨,暗示着他就是所谓的无情的王家男人之一,她又转而阴狠地盯着阵中的孕妇:“而这些女人,为了争宠,为了权势富贵,可以把其他女人逼上绝路!你倒好,居然想救她们,你知道她们都做了什么吗,就她,就她……”
她指着其中一个痛苦呻吟的女人,那是二爷的女人:“她前不久才打杀了一个丫鬟,就因为她的男人多看了那丫鬟一眼,她就把那丫鬟活活打死!”
她再抬头,怨责地瞪着陈澜一:“如此狠毒的女人,你也要救吗?你们术师,不是最讲究因果循环的吗,她们害惨了我,我现在还给她们,这就是因果循环,你还要阻止我吗?”
“你觉得他们狠毒,”陈澜一并没有被她影响,神色依然镇定,“你现在做的事,就好过他们?更何况,这些女眷,也不全是坏的。”
陈澜一点着其中一女子,道:“她天庭开阔,眉目清明俊秀,五官看着温和端正,我至少肯定,这位女子心中有善,且并未犯过大的错误。
章氏见她不但对自己说的无动于衷,还挑出各别无辜的女人,大概知道自己是无法让陈澜一收手不管了,她眼神越发阴霾,压着王少爷的手越发用力,王少爷被迫慢慢跪了下去,章氏另一手的指甲变长,又黑又尖:“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她又折腾地将王少爷抓起来,王少爷虽瘦,可怎么说也是男的,竟被她高举在头顶,然后把他当探路石一样往阵中扔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好像看到扔出手的那一瞬间,章氏幽黑的眼睛里闪过痛苦,那只把王少爷甩出去的手,更是做了个要把他揪回来的动作,但又控制住了,最后只摸到王少爷的衣角。
这一幕看得我心生怪异,还好不是我主控身体,不然就这么发呆的功夫,王少爷可得没命,因为他掉下来的地方,正对着一根隐藏着的竹竿,那可是削尖了的,掉下来还不得来个对穿。
陈澜一及时出手,让王少爷身子歪了下,擦着竹竿落到地面上,但落地的撞击还是让他再次吐出口血,伤得不轻。
陈澜一只来得及给他嘴里塞一颗可以吊命的丹药,就不得不先对上,确定阵法落脚地点后也往法阵冲进来的章氏。
长袖翻飞,陈澜一身姿飘洒地挡住章氏的攻击,我在那刻,意识仿佛长出了手脚跟陈澜一的身体完美重合,跟随着她的动作,我也体验了把“武林高手”,犹如自己打了一套拳法,整个筋骨都松开了,特别地……爽!
将章氏逼退,她双手猛地张开,然后高举,被法阵笼罩的整个空间,出现好多好多漂浮着的竹竿,每一根大多手臂长短,首尾都被削尖,在陈澜一的控制下,它们纷纷射向章氏,章氏每每躲开时,她的身后就会突然冒出新的竹竿,被她躲过的竹竿也会回头重新找她,章氏无法,被逼出了法阵。
她眉眼下拉,随着她打出的手印,原本好似已经不痛了的孕妇们又开始嚎叫,不用陈澜一逼迫,就有黑气从她们的肚子里钻出,和之前就被逼出的黑气汇集在一起,最后变成一个像是人影,却可以立起来的东西,在法阵里张牙舞爪,无视所有飞向它的竹竿,直扑陈澜一。
陈澜一打向它时,发现自己的手居然也从黑影身上穿过,奈何不了它,它却能对付自己,只能先暂时躲开。
“哇哇,”我喊着,“这什么鬼东西啊。”
陈澜一冷哼:“不过是一些鬼俩,邪物就是邪物,我还能怕了他去。”
她双手也结印,空中漂浮的竹竿统统飞到她跟前,然后自己组装一个人形,大小则比那黑影打上一倍,陈澜一往“竹人”的背后拍上一张符纸,又甩上一条金色的颜料。
竹人活了,更是犹如布了一层金光,照射得黑影都变得黯淡起来。
黑影本能地畏惧起来,没再像刚那会嚣张得吞噬起阵中众孕妇,自产的怨气,它想要停下,章氏再次施法,黑影便发起狂来,再次冲过来,当先撞上挡在陈澜一跟前的竹人。
本碰不到它的竹子,这次全完全地把它挡下,还对它造成了很大的伤害,黑影被反弹出去,倒在地上。
我看得都想鼓掌了,没想到我的前世这么厉害……这种自得骄傲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还没完。”陈澜一小声地提醒我。
那黑影扭了扭,并没有“站”起来,反而往地面渗了进去,变成真正的影子的存在。
要知道,影子是碰不到的,它在所有人的脚下穿来穿去,结合着孕妇投下的影子,一番搅动,对方的影子居然被它拽走了,那孕妇眼一睁,随即直直地倒下,也不知死还是活。
那黑影变得粗了一点,它又接着游向下一个孕妇……
我看得着急:“不是说,她不会对孕妇下手吗,孕妇死了,她就得重新找熬煮的大锅,那现在怎么……”
“没死呢。”陈澜一一边追逐着黑影,一边冷静地回我,“只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中的两魂六魄,还有一魂一魄在身体里维持生机,这样,不过是熬煮的效果慢一点罢了。”
说话间,她追上了黑影赶在它前头,挡住它靠近第四个孕妇,影子只是顿了下,就无所畏惧地模样朝陈澜一的脚下游去,它现在看起来,很像一条贴地游行的黑蛇。
它本以为可以顺利地从陈澜一的脚底下越过去,陈澜一嘴角轻轻勾起,她的一只手不知何时戴上了银色的手套,她还慢条斯理地动了动手指,让手套跟自己的手更贴合一点,然后迅速地蹲身,戴着银色手套的手直往地上钻去,一把抓住了还在乱动的黑影。
“这手套,可是仇哥亲自给我做的,专门抓你这样的。”
随着她起身,黑影越来越长,一头被陈澜一抓着,一头还连着地面,又逃不掉。
陈澜一一手掐着它,另一手伸进黑影的“身体”里,掏啊掏的,半响,掏出了一只跟其中一个孕妇的魂魄,她将那魂魄抛向那孕妇的身体,孕妇消失的影子重新回归。
接连将其他两个被吸走的魂魄都给掏出来,再物归原主。
至于她手中的黑影,陈澜一咬破自己的手指,挤出一滴血,滴在了黑影里,血滴并没有穿过黑影落在地上,而是沉浸到黑影当中。
如果说,我家死人的血跟火一样,陈澜一的血就跟冰似得,黑影吸了她的血,就开始“滋滋”地冒出白烟,那不是烧焦的烟雾,而是结冰的冰散发的冷气。
没多久,黑影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少,弧度越来越小,最后不动了,被冻结起来了。
在陈澜一将黑影收进一个小葫芦里后,法阵外的章氏喷出了一大口血,浑身被卸去所有力气般,跌坐在地。
陈澜一迈步走出法阵朝她走去。
“别过来!”章氏伸出手挡在身前,大喊着阻止陈澜一的靠近,“别、别过来!”
陈澜一停下来,悲悯地看着她:“你现在接受救治,还来得及。”
章氏却摇了摇头,她放下手撑在地面上,脸上的黑纹淡去不少,可那张脸变得苍老许多,她眼帘疲惫地半垂着,好似随时可能就此闭上。
她细细喘着,好一会才道:“哪里、哪里还来得及,来不及了,从、从一开始就来不及了。”
她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越过陈澜一,看向法阵中的王少爷,他倒下的地方正好靠近宁兰,这会,陈澜一对阵法的控制没那么严,宁兰发现自己的手能够伸出笼罩自己的光束后,就将王少爷搀扶着坐起来。
章氏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笑了,说不出那笑是讽刺,还是悲凉:“从我,进王家那刻起,就是错的,我错在,不该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陈澜一瞳孔瑟缩,发现不对的她猛地朝章氏冲过去,但已经晚了,章氏捂着肚子的手指头里夹着一根毒针,此时就扎在她肚子里。
她眼睛始终盯着王少爷,在王少爷终于朝她看过来后,她眼中夹着一丝满足,慢慢地往后倒去,很快便停止了呼吸。
这时候,所有孕妇的肚子都发出诡异尖锐的叫声,连宁兰都疼得倒进王少爷怀里,没多久,她们的肚子钻出了一只跟刚才黑影很像的一团黑气,黑气在空中汇集在一起,再猛地朝章氏冲过来。
章氏的魂魄刚出现,就被那大团黑气团了个密实,陈澜一见状,不得不迅速后退,她刚退进法阵里,包裹着章氏魂魄的黑团就“砰”地爆炸了。
怨气并不会因为爆炸而消失,它们化为黑色的雨,均与地洒落在这片土地上。
这片地没有种植什么植物,只有几棵冒出来的小草,碰到黑色的雨后瞬间枯萎,就连旁边的生机勃勃的竹林,在黑雨下过后,都变得萎靡许多。
陈澜一告诉我,接下来要请高僧来这里念几天经,慢慢地净化才行,再次之前,最好什么人都不要随便接近。
喊痛的孕妇慢慢地发现,她们好像不疼了,神智也变得清晰起来,没再像之前那般浑浑噩噩的,她们面面相觑,全都表现得很迷茫,等她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后,又恐惧地看了看自己平下去的肚子。
“你们暂时没事了,”陈澜一不大的音量,透过法阵,清晰地传到每个女人耳中,“但你们毕竟被恶灵寄生过一段时间,我会给你们一些净心水,你们每日按时喝,过一段时间就会没事了。”
女人们,不管身份是什么,全都朝陈澜一跪下。
任谁肚子里怀着恶灵,再被生生折磨三个月,她们有的人在之前就被吓得发疯了,这会因祸得福,神智反而恢复,还比之前更清楚几分,无论她们以后怎么想,在当下都是感激的。
陈澜一把守在附近的绿鸳唤来,让她去喊人,把这些“夫人”都送回去。
很快,听到消息的王老爷带着两个儿子都赶了过来,一口的千恩万谢,陈澜一没有任何地得意和喜悦,反而比刚来那会,要更冷几分,她将请高僧超度,和最近一段时间不要让人靠近这边的事交待下去,就打算回给她准备的客房休息了。
王老爷跟他儿子,一听这地方被怨气浸染,吓得更不敢在这里逗留,纷纷跟着陈澜一离开。
王老爷似乎是被吓怕了,陈澜一被缠得不行,给了他们一家每人一道符箓,连王少爷都给了一张,交待人给他送过去,如此,才把王老爷和他儿子统统打发了。
独自在房间里,陈澜一坐在桌边,一手杵着桌子撑着额头,心情并不愉悦,蹙起的眉头似乎在沉思。
我见她完全把我忘了,忙提醒她:“咚咚,有人在家吗,开开门好吗?”
陈澜一醒过神来,轻笑一声,然后,我就从她身体里出来了,站着晃了晃。
在她面前的凳子上坐下,我问道:“你在想什么?”
她抬眼,我俩面对面跟照镜子似得,镜子中的她对我说:“今晚发生的这些,没有让你觉得奇怪的地方吗?”
“有啊,多着呢。”
“说说。”
我将手搁在桌上,往她那边凑近一点:“就那个章氏啊,我总感到不协调,你看她对王少爷做的,好像恨不得他死一样,下手毫不留情,说摔就摔,可她看着他的眼神恨意并不多,还、还很舍不得伤害他似得,还有,她死前最后看王少爷的目光里,好像……带了一点愧疚。”
我拍了拍桌:“这不是很奇怪吗,就算她还爱着王少爷,那也不该是愧疚吧,说到底,她并没有对王家人做什么,真正受折磨的,是那些女眷吧,就算有几个坏的,肯定也有好的,坏的能说是报应,那好的不是很无辜,她愧疚错人了吧?”
“还有吗?”
“唔……还有就是,她那么强烈地要报复,怎么会因为死了就幡然悔悟,让自己的魂魄带着那些恶灵一起自毁?完全自相矛盾嘛。”
“是啊,”陈澜一掀起眼帘,我们互相看着对方,她挑眉一笑,“所以,我们想的应该是一样的?”
我也跟着笑了。
……
第二天一早,陈澜一找了宁兰。
宁兰已经起了,除却面色仍不太好外,她看起来很平静,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外头一只栖息在树梢上的鸟儿。
一旁还放着热乎乎的白粥和小菜,都是开胃的,经过之前那些事,比起大鱼大肉,眼前这一桌,更贴心。可见伺候她的人很细心,和王少爷对她还是比较照顾的。
主人家的恩宠,直接决定了女人在那家里的地位。
“在想它什么时候飞走?”陈澜一问。
宁兰摇头:“在想,它会不会傻得飞进窗来。”
“除非有什么吸引它的东西,否则它怎么会自己飞进来。”
“是吗?”宁兰怔怔的,神色有点恍惚。
陈澜一见此,道:“看来,你并不想跟我离开。”
宁兰转过头来,迟疑地看着陈澜一:“你要走了吗?”
“王家的差不多都解决了,剩下的不是我留在这里就有用的,本来,我想履行我对你的承诺,带你离开王家,安排你今后的生活,不过我看你现在的状态,你似乎并不愿离开。”
宁兰垂下头:“你给我描述过的生活,我幻想过,很美好,但已经不适合我了。”她略略沉默后,重新抬起头来,“这里,有我想要的。”
陈澜一:“你确定吗,不后悔?”
她抿着嘴,看开了般笑着:“没什么可后悔的。”
“鸟儿还是在外头,自由自在的飞,才好。”
“谁知道,金丝雀被关在笼子里,就一定不幸福呢,至少,它的主人愿意宠着她,养着她,她不用在外头自己觅食,不用感受外头世界的残酷。”
陈澜一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她不再多说:“好,那你保重。”
“谢谢。”
……
“总算是没事了,夫人,你可吓死我了。”婢女小红一边帮自己主子换衣裳,一边嘱咐人打水让主子梳洗,一边还不忘表忠心。
云姨娘是王少爷三名妾室中的另一位,她摊在椅子上让丫鬟伺候,时不时地碰碰肚子,再快速地挪开,恨不得去掉肚子,又不得不继续带着肚子的样。
三个月过去了,乍然解放,她还犹如在梦中,对肚子还保留着恐惧。
“真是什么怪事都有,过两天,不,明天,你就陪我到寺里拜拜菩萨。”
“是!”
好好的清洗一番,也终于不用再和其他女人被供在一个房间里,云姨娘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只是她心里还是有点害怕,让丫鬟今晚要守着她。
这等于让婢女整晚都不许睡,婢女不敢不从,待云姨娘闭上眼睛后,她吹掉灯笼里的烛火,打算到外间窝一晚。
云姨娘静静睡着,忽然,她的眼皮感应到光亮,房里的灯火又亮起来了?
怎么回事?
她疑惑地睁开眼,掀开床罩,发现桌上灯笼里的蜡烛真的又被点燃了,她的婢女偷偷回来把灯给点上了?
“小红?小红!”
喊了两声都没人应,云姨娘气得锤了下床:“这死丫头,让她今晚守夜,这是守到哪里去了?”
她从床上下来,走到外间看了看,确定她的女婢真的不在后,再次高喊两声也没人理,不止是小红,还有其他人,连个回应都没有,她气急地走去开门,想看看几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仆人都干什么去了。
却发现,她根本没办法把门打开,门好像被黏住了一样,如果是外头被锁了,起码还能拉出个门缝出来,这会怎么拉都纹丝不动。
“谁啊,谁把我门锁了,快把门打开,听到没有,快把门打开!”
她拍打着门朝外喊着,可喊了半天,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从刚开始,除她的声音外,再没有其他,待连她都安静下来后,整个房间寂静得让人心慌。
她甚至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靠近,一转头,什么都没有,倒是罩在灯罩里的烛火,扑闪扑闪的,随时可能灭掉……在灯罩里哪来的风?
云姨娘开始觉得怕了,眼角晃过什么东西都像是鬼影,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
她挪到窗前,再试着把窗户打开依然无果后,她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身子打起寒颤,冷得哆嗦,才赶紧跑回床边,连仪态都顾不得,直接跳到床上,掀起被子,躺下去时,将自己从头包到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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