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汉秋扬了扬脖子,他周身黑雾沸腾,还夹杂着几缕血气,隐隐能听到呼啸,认真看他身上的黑雾,很像一张张面孔,挣扎地要和其他黑雾分离,而那呼啸声,似它们在叫喊着什么。
昨晚小雪的死,似是恢复了他的伤势?
他手一张,黑雾扩张开来,形成一块遮天黑布,朝我们当头罩来,很快,我和仇诗人,被困在一个大黑球里,黑球由黑雾组成,无论用剑怎么刺,或者拳打脚踢,都不会对黑雾造成影响,相反,直接碰触,还会被黑雾所伤。
在仇诗人凝神想着破解方法时,我乖乖站在他身旁等着,尽量不去触碰到黑雾。
突然,有什么缠住了我的腰!
我低头……黑球居然分出黑雾触手,勒住了我的腰!
刚意识到这事,黑雾触手就传来拉扯之力,将我往黑球上拽,仇诗人反应迅捷,将我拉住,可黑雾触手并没有因此止住,跟仇诗人互相拉扯着我。
偏这是黑雾凝成,砍,砍不断,扯,扯不掉,哪怕用火烧,对这黑雾也没用。
“怎么、怎么办?”我紧紧抓住仇诗人,忍受着腰间的拉拽,而我说话间,又有黑雾触手缠住了我的双脚,我整个人都被抬了起来。
仇诗人刚气的眉拧成了一座小山。
偏这个时候,张汉秋还在外头喊:“我也不用我这没用子孙,这次我亲自成婚,这女人,她就注定是我的!”
我:“……”
火势冲天而起,将那个怎么都没办法的黑球完全冲散,只剩下点点黑气飘在空中,本被黑球困住的地方,我好好地站着,仇诗人身上掉落几片还带着未灭火苗的布片,那是他身上刚才穿着的外衣。
他现在,就只着一件似乎不是一般材料制作的黑色背心,跟军裤同款式的裤子倒还好好的,但还冒着火熄灭后的烟雾。
他要是再拿根长枪,他现在就是一尊战神,燃着熊熊战意!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鬼魉技能都不够看,偏偏,有些鬼就是要作死,非得把某人彻底点燃不可。
张汉秋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又带着疑惑地瞪着仇诗人:“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会……”
“呵呵!”仇诗人再次将手中的木剑变得比他人还大,“你是不是再说一遍,你刚说,谁是你女人?”
刚刚用黑球困住我们时特别嚣张的张汉秋:“……”
他跟仇诗人对峙着,像是准备出手,然后毫无预兆地,他一把抓起身后的张行一,将这个子孙朝仇诗人掷了过来,而他自己变成黑烟想要故技重施逃走。
这一招,不止我们,连张行一自己都没料到。
我紧紧地盯着张行一,面色因此有些发白,但好在张行一飞来的势头减缓,虽然最后还是摔在了地上,但并不会摔死,而仇诗人,完全放心地将张行一交给我,他自己高高跳起,手中变得很大的木剑,也高高举起,拍想那缕试图跑走的黑烟。
黑烟碰到木剑时,就变回了人形,被仇诗人狠拍在地上,昨晚的噩梦再一次重现,仇诗人将他从地上挑起来再拍回去,再从地上抠出来,再拍下去!
张汉秋连求饶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
直到仇诗人打够了,将变回原本大小的木剑的剑尖对准他:“现在,我问,你答。”
完全变了个样子的张汉秋连连点头。
“你答应张行一不对段菲下手,并同意他跟段菲来这举行婚礼,目标是班澜,是不是?”
张汉秋顿住,迟疑了下才开口:“只要能得到她,我就不用再靠吸食子孙新娘的灵魂来维持自己了。”
说到这,他特意朝张行一看去:“若是能成,我以后,就不用再逼行一做他不愿意的事了,我还能好好的护住这段家唯一的血脉。”
“少说这冠冕堂皇的话,你要真在意你的子孙,你刚就不会想牺牲他自己逃跑了。”我气恼地骂道,看着张行一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张汉秋低垂着眼眸,在仇诗人木剑的逼迫下,他带着对过往的愤恨抬起头:“我也不想这样,我也不想啊!当年,我迎娶我心爱的女子过门,她却在新婚夜跟一名仆人私奔!当我们两家长辈抓到他们时,她跟我求饶,我还是选择原谅了她,只是打死了那个拼夫,她也答应了和我好好过日子。不久后,她就怀孕了,生下了一个儿子,可就在儿子满月的时候,她趁我熟睡的时候,把我杀死!”
他仿佛陷在了回忆里,手指一下一下地刨着地面:“那个女人,霸占了我的家产,夺走我的一切,在我死后,她还找了另一个丈夫,让我儿子,喊他做爹!我的儿子,居然喊别的男人做爹!!”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恨她,我更恨她生的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儿子,于是,在那孩子长大成亲的时候,我就在他洞房后,杀死他的新娘!”
他说着说着,自己陷入了疯狂的大笑中,跟疯了一样。
却再这时,他突然暴起,爪子直逼仇诗人的眼睛!
“死……”我慌张得刚想叫唤仇诗人,刚蹦起的张汉秋自己倒在了地上,痛苦的翻滚起来。
仇诗人很镇定地转头,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张行一,将张汉秋的牌位掰成了两半,大概是用尽了全力,他的手还磨出了血。
他犹如电影里的黑白,静静地跪坐在地上,两只手还各拿着半块牌位,好半响都没动,直到,第一滴眼泪掉落在上头,第二第三滴也纷纷掉下,砸在牌位上还发出轻微细响。
“你是我祖宗,”他声音很沉很沉,似冷静,又似在极力压抑,“我从小就没亲人,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帮助我的,是您,我恨您,我也爱您,我以为,你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的,所以哪怕你借我的手,夺得了那么多女人的生命,我也依然愿意供奉你……”
说到这里,静了几秒,张行一猛然爆发,将手中的两半牌位砸向张汉秋:“我现在才知道,才知道……我爸妈会死,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的?你根本不是我祖宗,你是我家几代人的诅咒,你就是魔鬼,该死的魔鬼!”
他一边咆哮,一边一把一把地抓起地上的泥沙掷向张汉秋,模样疯狂,声音吼到嘶哑。
刚刚张汉秋装疯大笑时,我没什么感觉,看着此时的张行一,心里挺难受的。
张汉秋身上的浓郁黑气极不稳定,那一张张模糊的人脸扭曲尖叫,灵魂不是那么好吃的,这么多年,他就靠着这张牌位来压制。
也因为后世子孙的供奉,这个牌位被蕴养至今,具有不凡的力量,张汉秋将自己的灵魂跟其相连来帮助自己修炼,如今牌位乍然断裂,他就开始被反噬了。
他怒啸着想要撕了张行一这不肖子孙,仇诗人拦了一下,张行一趁机扑过来,将手中的两块断牌扎进了张汉秋身上。
“等……”仇诗人想阻止已来不及,寻常物体伤不了鬼身,可这牌位不一样!
眼看着张汉秋开始“支离破碎”,张汉秋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生”气以飞快的速度消逝,仇诗人气得咬牙。
他立马蹲身抓住张汉秋:“我问你,是谁让你对班澜下手的,快说!”
张汉秋张了张嘴,最终恶劣地笑了下,随即,灰飞烟灭,一个百年厉鬼,就这么消散了。
仇诗人空了的手慢慢攥紧,气得青筋冒起。
我蹲在他身旁,握住了他的手,朝他安抚笑了笑。
没问出来就算了,我现在也好好的,我估计那人那么小心,张汉秋就算知道什么,恐怕也不多。
仇诗人稍稍缓和,但还是有些气性地瞪向张行一,然而这家伙,此刻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好像他的灵魂也被毁灭了一般,就算仇诗人此时找他算账,他估计也不痛不痒的。
仇诗人抿唇将气憋回体内,手一招,张汉秋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道魂魄,正是段菲,如死了一般的张行一这才抬起头来,双目含泪,激动、自责、懊悔等等情绪交织在眼中,末了,一句呼唤都叫不出声。
仇诗人将段菲収进玉珠里,便拉着我起身,没再去看跪坐在旁的张行一,只问:“你很想死吗?”
张行一面目呆滞。
仇诗人不屑冷笑:“你有罪!”他直言道,“或许,你是被张汉秋所迫,但他能做到今日地步,也全靠你纵容,你是自裁,说还好听点叫谢罪,说难听点,叫逃避,当然,你可能不知道,死了之后,地府那,该清算的,你可逃不掉。”
他这才斜下眼睨张行一:“我倒想你能好好活着,地府再怎么算,那也不过是你自身的事,对还活在人世的,又有什么区别?你得活着才行,活着,好好补偿,那些欠下的债。”
张行一抬头,怔怔地看了仇诗人半响,突然趴在地上大哭起来,哭得很惨烈,像要把自己的一颗心都嚎出来。
我叹气,抱住仇诗人的胳膊紧挨着他。
他回身拥住我。
等张行一哭得差不多了,救护车和警察都到了,将湘蕊抬上救护车,我和仇诗人跟车,张行一被叫去问话。
仇诗人的身份很好用,大半夜的也能顺利“探病”。
段菲住在贵宾房,她的父母住在外间守夜,看到我们来……应该说,看到仇诗人来了,都很激动:“仇大师,是不是……”
“先进去看看。”
“好、好的。”
走进里间,段菲就躺在病床上,打着营养点滴,美雅阿姨在一旁解释:“就按照大师说的,打的都是一些营养液,葡萄糖之类的。”她踌躇了下,问,“大师,我女儿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现在。”
“现在?”
仇诗人摆手,让激动不已地美雅和她丈夫退开一边,取出玉珠让段菲的魂魄出来,让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两三个小时后,段菲就醒了。
她醒来后很迷茫,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家最后只能告诉她,拜堂时不小心引起了火灾,她被烟雾呛到昏迷,因为太过突然,引起短暂失忆,她才想不起婚礼时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还是知道了小雪死亡和湘蕊重伤昏迷不醒的事,还听说,她们跟张行一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警局最后并没有证据可证明人是张行一杀的,张行一出来后,来看过段菲。
两人的婚礼暂时是不可能的,不知道张行一跟段菲说了什么,两人并没有闹开,倒像是准备,重新开始?
这是他们的事,他们自己处理,因为我妈跟美雅阿姨的关系,我们管得够多了,既然都没事了,我们也该改道去看我外婆了。
只是没想到,我们准备离开美雅阿姨的古宅时,一辆小车先行驶过来,车门打开,两只小短腿先溜出车门,然后可萌可萌又可帅可帅的仇小宝出现在我们面前。
“妈妈!”稚嫩清脆的声音高昂喊着,仇小宝张开双手,“哒哒哒”地朝我冲过来,我赶紧蹲下身抱住,忘了我老妈就在我身后看着,高高兴兴地跟小宝来一场久别重逢,又摸又亲的:“小宝,我乖儿子。”
“妈妈,小宝好想你呀。”他在我脸上使劲亲着,我也在他小脸上亲几口,小脸可真嫩啊,就是有点冰凉,我拉着他小熊外套:“宝贝,冷不冷啊,脸怎么这么冰呢?”
“不冷呀。”他眨着大眼睛,“小宝不会冷。”
仇诗人在旁边冷哼,小宝腆着笑脸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爸爸,小宝也想你。”
仇诗人还是冷着脸,眼里却含着笑意,轻轻捏了捏小宝的脸。
一家三口温情脉脉,冷不防身后的老妈突然出声:“这是谁家小孩,怎么叫你妈?”
我:“……”
“唰”地站起身,我紧张地回头,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来到老妈身边小声道:“这、这是仇大师的儿子,我,我做他助理时,看他可爱,就、就认做干儿子。”
“哦。”妈妈点点头算是信了,她当然得信,我生没生儿子,她能不知道吗,只是,“没想到仇大师居然有儿子了,那他老婆……”
“不在了,具体我也不清楚,他们父子俩都不说。”事实是,我很早以前问过仇诗人一次,他没正面回我,后面我就没再问过了,至于小宝,我每次问他关于他妈妈的事,他都一脸纯真地望着我:妈妈不就是你吗?
好吧,我就是他妈,谁敢不服?
“咳,总之,他们都不愿说到这个女人,我们也没别问了,小宝很可爱的,你就当多个孙子吧。”我忽悠着我妈,然后朝小宝招手,抱着死人大腿怯怯看着这边的小宝,听话地跑过来。
我轻捏他的小肩膀,让他站在我面前:“来,宝贝,叫……咳,叫奶奶。”
“奶奶!”小宝清脆地喊着,黑眼珠清澈地看着我妈。
我妈本还有些尴尬的,被小宝一叫,心就软了:“诶、诶,好孩子。”
她在自己包里找了找,找出两颗糖,塞进小宝手中:“来,奶奶给你糖啊。”
然后她忍不住地,将小宝抱入怀中,捏捏他的小手,摸摸她的小脸,简直化身为一个怪阿姨,最后怪我不争气地拍打我:“你要是早点结婚,说不定,我真有个这么可爱的孙子。”
我呵呵。
送小宝过来的夏左,小宝放寒假了,而他要过来处理张汉秋在这边闹出来的后事,就顺便将小宝接过来了。
于是,去往黎春县的路上,除了我和我妈,还多了仇诗人仇小宝这对父子。
“不是前两天就该到的吗,怎么今天才过来。”陈清韵在门口接我们,边进屋边问。
“出了点事,不过已经没事了。”
房间里,外婆手上捏着一串佛珠,旁边放着个古老的收音机,听着某个电台播报的新闻,她闭着眼睛,面目祥和,一看,就是个慈祥和蔼的老太太。
“太姥姥!”小宝还记得她,第一个冲进去,趴在外婆的腿上,亲亲热热地唤着。
外婆一点不意外,抚摸着小宝的脑袋,连连笑道:“好、好,哟,小宝是不是长高了点啊。”
“小宝长高了这么多呢。”小宝短胖短胖的手指比划着一点点的高度,外婆看不见,这要是大人就会避讳,小宝孩童不懂这点,直言直语,反倒让外婆很高兴,摸着小宝的手,不停地点头说“好”,“太姥姥让你舅舅给你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小宝抱着外婆撒娇,陈清韵看得舒心一叹:“奶奶平时可没这么笑过。”
老妈则有点傻眼:“这、怎么你外婆还认识小宝?”
我:“……”
“那个、那个,国庆我不是回来过吗,刚好仇大师呢,也在这边办事,遇到了就过来看看了,呵呵……”我摸摸鼻子,又看到仇诗人斜睨过来的眼神,尴尬地低下头。
连老妈都狐疑地看看我,看看仇诗人,最后虽没再多问,可我知道,她是怀疑了。
也是,前前后后那么多事,她要是不怀疑才怪了,其实,她要是能自己猜到倒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先,等我坦诚了,她说不定比较能够接受。
吃晚饭的时候,外婆都让小宝坐在她旁边,我则坐在小宝旁边好照顾这小孩,老妈就时不时地抬头看看我们,那脸色,可说不上好。
“对了,”外婆忽然放下碗,脸朝着我的方向说道,“我年轻的时候有个朋友,她最近给我来信了。”
我茫然地看着外婆。
“她让我有时间,去她那一趟,唉,我老了,不爱出门,也走不动路,你帮我去看看她吧。”她说到这,摇头轻叹,“二十年前,她可是放话不跟我联系的,现在突然给我写信,应该是有重要的事,你帮外婆去看看。”
除了仇诗人,大伙都有点愣。
我放下筷子,试探地问:“外婆,你说你这朋友,给你……写信,让你去一趟?”
“嗯,怎么了吗?”
我看了看外婆闭着的眼睛,最终咽下了想问的话:“没什么,外婆的朋友在哪?”
“无曲村。”
“……”我惊讶地张着嘴,陈清韵表哥已经先替我问了:“那地方,小妹去合适吗,要不我去吧?”
无曲村也算是Q市的,但它很偏僻,要从黎春县穿过去,跨过大半个山,好像二十几年前,那里出过一件大案,又因为那里条件实在落后,连条水泥路都没修好过,慢慢地人都走光了,到现在,算是一个慌村了。
那里居然还有人在,且还是外婆的朋友。
“你最近不是得忙嘛。”外婆淡淡对陈清韵道,“你就忙你的去,让小澜替我去就行,你要是不放心,”她转向了仇诗人那边,“让诗人陪她一起去,也可以把小宝带去,小孩子,就是爱玩的,让他去见见世面。”
我不是不愿意为外婆跑这个腿,但我总觉得外婆就是故意想让我们去无曲村似得。
仇诗人没任何意见,他对外婆充满敬意,闻言,点头道:“好。”
“妈!”我妈却皱着眉反对,“你怎么能让小澜去那地方呢,你明知道她……”她不知顾忌什么,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还偷瞄了我一眼。
“她有什么不能去的。”外婆根本不听妈妈说的,“就这么定了。”
外婆转而对我道:“小澜,一会到我房里,我给你地址。”
“哦,好的。”
之后,外婆就不吃了,起身回房,妈妈看着很焦急,又不得不按捺下去,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也放了筷子。
饭后,我去外婆房里,外婆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张纸,另一手细细抚摸着纸面。
“外婆?”
外婆一声轻叹:“我这朋友,脾气倔得很,你这次过去,可能要受点累。”
“没事的外婆,”我接过她递给我纸,上头写着我看不太懂的地址,估计得到无曲村后才能弄明白,“外婆让我过去,是要我帮那人什么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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