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主要想抓一抓理科的几门,看她能学到什么地步,大概就能决定,安排什么学校,上几年级了。
中午吃过饭,他端着一杯咖啡,她捧着一杯花茶,严肃正经地进了书房,准备用功了。
贺铭叫管家找了一块大白板,摆在靠墙的地方。他站着讲课,让她像个小学生似的,两手叠在桌上,端正地坐着。
他拿着一把戒尺,一脸的六亲不认。这架势把云豆唬得不轻,她瞪大眼睛,一点都不敢笑了。
他的开场白是这样的:
“云豆豆,你在这个世上已经活了十五年了吧?这十五年里,你取得了什么成就?”
云豆转动眼珠子,想不出一点儿成就。
种下了一粒豆子?可是,发芽都还没影儿呢!
他沉着眉眼,替她回答道,“你最大的成就,是撞大运被我捡回了家。除此之外,一无所成。你在山里头疯跑瞎玩儿的时候,人家城里小孩已经饱览群书,各种才艺技能加身了。你现在还是白纸呢!有没有替自己感到惭愧?嗯?”
云豆没想到他说这种话,气得嘟起嘴来,反驳道,“三哥,这话我不爱听!我们那儿穷,老师不肯去,又不是我自己要玩的!”
他面无表情走上来,“敢顶撞老师啊,手伸出来。”
云豆把手藏到了桌下,语气立刻服软地求道,“你就好好讲嘛,别一上来就虐待我……我不想吃下马威!”
他盯着她的脸瞧了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愿似的,免了这场体罚。走回“讲台”,继续说,“现在你不穷了,甚至可以说,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那么,准不准备用功,把浪费的时间补回来?”
云豆心想,“怎么净讲些废话。”
但是,她不敢再顶嘴,免得又刺激到这位严师。只好乖乖地、迫切地说,“准备的。三哥快点教我吧。我快被自己的求知欲呛死了!”
贺铭清了清嗓子,好像忘了该讲什么,沉默了好一会。
“小学的东西,还记得多少?”他问。
“应该都还记得。”
“记得就是记得,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什么叫应该?”
“……记得。”
”不许嘟嘴。”
“……哦。”
他威慑力十足盯了她一会,才说,“现在,出一道题给你做做。”
云豆连忙调整坐姿,严阵以待。
贺铭低头看面前的电脑,从六年级数学的题库中,选了一道“鸡兔同笼”的题。
“已知一个笼子里关着鸡和兔,共88只脚,28只头。问,兔子多少只?鸡多少只?”说完,看了看她的表情。
她怔怔的,像个婴儿似的。估计脑子里一团浆糊,转不动了。贺铭心想,要不提示一下吧。刚想开口,忽然听她说,“……鸡有16只,兔有14只。”
贺铭小小地抬了一下眉毛。答题时间,只用了三秒。他敛住意外之色,“嗯,答案正确。怎么算的?”
云豆指了一下太阳穴,“脑子里算了一下。”
他咬着牙关,“问你运算过程!算式!”
云豆被他训得可怜巴巴,苦着脸追溯自己的解题过程,支吾道,“因为,那个......鸡有两只脚,兔子有四只脚,所以鸡只能是16只,兔只能是14只……不然,就不会是88只脚了。你说呢,三哥?”
贺铭:“……”估计她要是去讲课,学生都得发疯!
他深深地瞅着她,语气很慢地确认道,“你就是在脑子里搬了一下,就出来答案了?是不是这样?”
云豆吞咽了一下,挠了挠脸。“是的。就是那样......搬了一下。”她十分形象的,做了个搬砖的动作,确认道,“搬了一下!”
“我把数字换一下,也能立刻搬出来?”
她望着他,没有说话。不明白为何非要在鸡和兔的脚上扯来扯去,她想玩点高深的!
“豆壳儿”里的雾气,又在冒泡泡了!她得炼脑呢!但是,鉴于此人现在严肃得像个暴君,她压根儿不敢提议。
贺铭转身,在白板上写了几组数字,指着上面说,“来,说答案。”
云豆吸了一口气,在脑袋里“搬”了一下,“第一个是,17,18;第二个是,55,40;第三个答案,是430,670;然后……是5260,7430。”
贺铭静默着。两眼幽亮地瞅了她五秒。好像不知下一步该讲什么,他踱了几步后,转身擦掉了白板。背对着她问道,“圆周率的推导学过么?”
“没有……”
“给你讲一讲推导的原理,你来算?”
“好。”云豆挪了挪身体,调整了一下坐姿。
他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圆,从古时候圆的分割,讲到近代对圆周的研究,然后,给了她一个推导圆周率的思路,要求她在脑子里把小数点后的一百位给“搬”出来。
“给你十五分钟时间。”他说,“想好了就上来写。”
云豆眨着眼睛,呆坐了十秒,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先摸了摸屁股,确认“血”没有漏出来,才往白板边走去。
贺铭眼皮狠跳了一下,“豆豆,这样十分不雅,不可以摸。你要是上学也这样,男生全都要背后议论你!”
云豆面孔通红,“……三哥,我想先去卫生间……洗一洗。”
“什么毛病!不能总是洗!习惯就好了。”他严肃地说,“圆周率会算了没?会了就上去写!”
她悄悄扁了一下嘴。走到白板边,拿起黑色的笔,在上面不紧不慢地写了起来,“3.141592653589793……”
她的书写有一种青涩的稚气,不带丝毫的连笔。一个个数字排得整整齐齐,近乎虔诚。
一米五的白板从左写到右,又换了一行。不打格楞地往前推进。
在静默而理智的数字世界里,她感到了一种纯粹的快乐。
雾气静静地向她脑子里游走。写着写着,就入了迷。
到了一百位时,她还在继续,把整个白板写完了,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她赏画儿似的,微张着小嘴,注视着自己写的东西。良久,才发现身后的贺铭一直没出声。
她回头,傻傻地问他,“三哥,你有没有觉得,数字排在一起的样子特别好看?就像小溪一样!”
贺铭靠坐在书桌沿上,温柔又深沉地凝视她,目光熠熠的。半晌,他低声说,“确实。三哥也觉得好看极了。”
云豆又轻又缓呼出一口气,莫名感到一种满足。她放下笔,“我答对了吗?”
“嗯。答得不错。不能骄傲,知道吗?”
“……哦,知道。什么时候课间休息啊?我真的想……回房间一趟。”
他清清嗓子,指示道,“换好了就过来,不可以老是神经质地去洗。太干净了容易生病。明白?”
云豆尴尬地僵立了一会,用一只手挡在眼睛前方,哼哼道,“老师管这么细,还让不让学生活了……”
贺铭抿住嘴边的笑,目送着她走回房间。
他拿起电话,给手下的分析员陈誉拨了过去,“老陈,上回你们搞的那个智商测试的玩意儿,靠谱么?”
“靠谱,比市面上那些科学多了。”
“发一份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