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中,位尊或棋艺相当的,执白者先下,棋艺高低不同则高者执白后下。
周衡的身份不能公之于众,穆识月自然不会与他客气,摆好了座子,执黑先下一子。
周衡哑然,穆六姑娘自知水平不足却还主动邀战是为何意,不过也觉得她行止颇为洒脱,遂执了白子后下。
穆识月的棋艺很是一般,周衡的棋艺却甚为高超,且下手不留情,只几个回合她就已经招架不住,有细细的汗珠从额间渗出。
菱烟和小琢都是不懂棋的,但见自家姑娘的样子也知战况如何,二人看着姑娘额头上的汗珠,怕露了怯没敢给姑娘递帕子,生生忍住了。
但事实上,高手过招几息足矣,穆识月的水平如何周衡已经了然于胸,只是放缓了自己的速度让着她罢了。
慢慢的穆识月也看出了自己早已必败之局,丢了棋子拿过旁边的帕子擦拭,一点都没有在乎旁边还坐着一个外男。
“我输了”,穆识月放下帕子坦然道。
“承让了”,周衡客气的回了一句。
穆识月冷着脸:“你这话听着太虚伪,赢了就是赢了,还说什么承让”。
周衡觉得这位穆六姑娘甚是难缠,自己客气一番竟也是错处了。
看着周衡微微泛红的脸,穆识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无礼,有些尴尬的想解释:“我……”。
周衡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无妨,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所好不同而已,在下也只有这一技能拿得出手,穆六姑娘不必介怀”。
穆识月觉得自己此行真的是失策了,这个样子还怎么套话,只怪自己棋品太差,输了棋才会控制不住情绪。
“穆六姑娘今日过来不会只是想找周某下棋吧?”周衡直白的问出心中的疑惑。
穆识月一愣,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想不出理由只能拿兄长做挡箭牌,“我听兄长说周公子善玄学,还和他讲了新星表,只是我查遍史籍,皆言新星表早已失传,不知周公子所讲的是什么”。
周衡没想到她连新星表都知道,倒是轻看了这个穆六姑娘,沉吟了一下回到:“穆六姑娘也只是在史籍中查阅,方知有些东西是不可面世的,我所知的新星表也只是偶然在旁人口中窥得一二而已”。
穆识月本也没指望周衡能对自己坦白,这么问也只是找个话题拉近一下彼此的关系。
“这等晦涩的东西我是看不来的,兄长能跟着周公子长长见识是我们的福分,兄长懂的东西不多,只好这一技,还请公子能不吝赐教”,她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真心的,她不知道周衡何时就会离开,兄长跟他学东西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少。
“穆六姑娘不说我也会尽力而为,在下跟令兄……甚是投缘”,周衡只能如此说。
但其实,他是觉得穆辰琦很像曾经的自己,可是又不想让穆辰琦像自己一样只能生活在黑暗里,他喜欢看见那个笑容如阳光般灿烂的大男孩儿。
“周公子还有家人吗?”穆识月试探的问。
“家人”,周衡低声的重复这两个字,“应该没有了吧”,他的回答模棱两可。
穆老太爷对外称他是被强盗掳来的,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遇到了强盗他的家人存活下来的几率并不高。
他的目光幽深如湖,很是好看,这一点穆识月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发现了,她好像总能透过他的目光看到更远的地方。
他说没有家人,是不是在他被扔到北燕的那一刻就已经觉得自己是被家人抛弃的那一个呢。
“那周公子以后,会一直留在凤阳吗?”穆识月这话问的很直白。
只是落在周衡的耳里却是另一番意思,穆六姑娘这是想赶自己走?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感受到她刻意的疏远,今天又刻意的来接近自己,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离开穆府,他不记得有在哪里得罪过穆六姑娘。
“走又如何,不走又如何?”周衡挑眉问道。
“周公子若是要走,我定是会叫兄长多多的缠住你,将你一身的本事学到手才能放开的”,穆识月察觉到周衡可能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忙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笑话,若是让七皇子觉得自己是在赶他离开,万一哪天他得登大宝,即便穆家避过了两年后的祸事,也必逃不过今日的责难。
周衡没有听到准确的答案,却也没有追问,他是暂时不能离开的,就当穆六姑娘说的是真的吧。
话说道这里,穆识月已经再找不到说下去的理由了,今日看来注定是无功而返的,索性不再说了。
起身道:“我也该回去了,今日叨扰周公子了,改日周公子如果有什么需要,尽可以遣人到芳歇院来寻我。
周衡没有起身,这也许就是上位者多年养成的习惯吧。
“周公子的树叶吹得甚好,竟不比一般的乐器差,只是曲调太过哀怨,公子须知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万不可因眼前困顿失了斗志”,穆识月临走前如是说。
留下不明所以的周衡,衣袂翩翩的摇出了倚松苑。
一路回到芳歇院,穆识月有些后悔自己今日之行,也许太过于依赖前世所知,她不喜欢这种掌控不到事情真相的感觉。
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纳凉。
周衡比她想象的要难缠一些,从他这里着手是有些困难,那么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
穆识月想到了祖父,如果从他那里下手会不会容易一些,随即她就驳回了自己的想法,祖父在朝为官多年,早已经是人老成精的了,想从他那里下手可能更难。
穆识月如今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前进一步是高墙,后退一步是深渊,她恨恨的锤着黄梨木雕花玫瑰椅的椅背发泄情绪。
刚进院子的絮儿正巧瞧见了这一幕,赶忙上前阻止:“姑娘您怎么了,您要是哪里不痛快尽管来锤奴婢,奴婢皮糙肉厚的禁锤,您可不要和自己的手过不去”。
话毕,她又露出谄媚的笑道:“况且,这椅子还挺贵的,锤坏了怪叫人心疼的“。
穆识月被她的样子逗笑了,点点她的额头道:“就你精,好了,我记住了,下次我就捶你”。
絮儿笑嘻嘻的,“我再精又哪有姑娘您精,姑娘您猜,刚刚我那在燕姨娘屋子当差的表妹和我说什么了”。
“燕姨娘又赏赐她什么好东西了?”穆识月反问着逗絮儿。
絮儿绷起了小脸,“奴婢没有和您玩闹,我表妹偷听到燕姨娘和三姑娘说她的亲事,好像是有什么订好了的婚约,还是京城那边的贵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