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堂兄,我很好,只是蹭破了一点皮,不碍事的”,穆识月小声的答道。三堂兄虽不靠谱,但她知道真的面对正经事时还是不会胡闹的。
转头回车厢抽出菱烟刚刚递给自己的帕子伸了出去。
“三堂兄还是擦擦汗吧,有什么事我们回府再说”,已经在这逗留了很久,而且究竟发生什么事她已经想起来了,自是没有了什么好奇心。
“好的”,穆宸轩接过穆识月递过来的帕子,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穆家并没有分家,除了大伯父和六叔两家迁至京师外,其他四房同在一个府里,兄弟姐妹们打小就混在一起,自是很熟识的,所以根本没想过和穆识月见外。
唉!人胖就是爱出汗,这才骑马跑了多远身上就跟雨淋了似的,看来母亲说让他多动动赶紧瘦下来的计划得提前了。
穆宸轩一把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又把帕子还给了还撩着帘子没有放下的穆识月。透过车窗看见坐在六堂妹身边那个眼睛大大的丫头接过帕子熟练的拿起匣子里的剪刀绞碎了,不禁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会这样。
六妹是所有姐妹中最谨慎的,她可以和你亲密无间甚至勾肩搭背,但转过头就能摆出一副我根本不认识你的姿态,很少能抓到她的把柄,所以她是所有姐妹当中最无趣的一个。
算了,不想了,眼下这关还不知道怎么过呢。老祖宗指派的活计,出门还没走多远就让他给办砸了,还累得六妹妹受伤。他可以想象到回府后那热乎的皮鞭子炖肉,思及此,穆宸轩露出了一副呲牙咧嘴的苦笑。若是有人看见他的那一笑,就能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向着穆府的方向驶去。穆识月闭着眼,斜靠在车壁上。看着是在闭目养神,其实心正随着马车的晃动一道摇摆不停着,这一切委实太真实了,让她的迷惑越来越深,真的不敢相信发生过的一切居然还能重演。
如果记忆没有错的话,这一年她八岁。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惊马事件发生在母亲过世后的第三年,她刚出孝期不久,所以才会去赴瑛表姐的寿宴。
这一切若都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她重新活过来了,不是在那场刺杀中活下来,而是回到了自己八岁的这一年。这件事实在太诡异,穆识月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
头上的磕到的地方隐隐作痛,穆识月决定暂时先不要想了,且当梦境看着吧。遂真的收敛了心绪,随着马车的摇摇晃晃睡着了。
穆识月是在絮儿轻声的呼唤中醒来的,这一觉睡得深沉。
“小姐,我们到了”,絮儿轻声的说。
穆识月睁开眼应了一声,由着菱烟整理好她压歪的发髻,又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眼前是一片辽阔的青墙黛瓦,穆识月当然不会忘记这里,这个她生于斯、长于斯的凤阳穆府。
说到穆府,不得不提一下穆家。
穆家是凤阳名宿,百年望族,祖上曾出过一位帝师,一位太常寺少卿,两位国子监祭酒,更是曾有过一门四进士这等一时无两的荣耀之家。
而穆家的族学在凤阳甚至整个南直隶都是可以拔头筹的,当朝乃至前朝从穆家族学走出来而高居庙堂的人不胜枚举。
曾祖父穆明膝下子嗣凋零,虽有过一妻二妾,却偏偏只有一位嫡女穆逢月及一位庶子穆逢年,之后便再无所出。穆明的发妻殷氏便将穆逢年当做嫡子般善待。穆逢年倒也争气,十七岁时乡试中了解元,第二年会试虽未能名列榜首但也是榜上有名。毕竟不是嫡亲的儿子,殷氏怕有朝一日穆明去了以后这个儿子跟自己离心,做主将自己嫡亲的外甥女许给了穆逢年。
这个外甥女就是穆识月的祖母。祖母进门后与祖父琴瑟和鸣,与曾祖母本就有着姑侄情分更是不消说的。祖母是个有福气的人,进府不到两个月就有了身孕,第二年顺利的产下一子,是为穆识月的大伯父,而后又陆续生下了穆识月的父亲和大姑母,其他几位叔伯姑母都是妾生子。
但穆家有一点不同于世,那就是不论嫡庶均一样待遇,这也是曾祖母善待祖父这个庶子而遗留下来的家风。所以在穆家虽然嫡庶有别,但甚少薄待庶子庶女,也正因为如此,穆家才从曾祖辈的人丁单薄行至如今的人丁兴旺、子嗣繁多。
穆府位于凤阳县的东城,是凤阳数一数二的宅邸。本来只是座五进的宅子,因添人进口俞显拥挤,便将旁边的两座宅院也买下来合在了一起,称东园、西园。也因此,只一个穆府便占了整整一条胡同。
穆识月记得,六叔出事后和大伯父举家迁回凤阳,又把后街的三个宅院买下来,生生将两条街扩成了一条街,彼时穆府真真的是凤阳第一大家了。
扩府还是过两年的事情,现在的穆府还只是青阳街的穆府。还是那座恢弘的朱漆广亮大门,两侧抱鼓石上的卧狮目光凛冽、不怒自威,大伯父和六叔丢官后这座门就换成了金柱门。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管它是梦一场还是人生自有奇遇,且来吧。穆识月如是想。
三堂兄已经先一步回府“请罪”去了,没管两个丫头是否跟上,穆识月脚步急行的向穆府内走去。
入得府内,一个身着藕绿色比甲的丫鬟笑盈盈的迎了上来,头上戴着一串玳瑁珠串,一对银铃耳铛随着她的走动晃动着发出清脆的声响。穆识月在记忆中搜索着,不记得这是哪房的丫鬟了,她穿着二等丫鬟的服饰想必也是不得脸的吧
那个人走到穆识月面前施了一礼,笑道“六小姐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和各位夫人都急坏了,特意派了婢子来接您”。听她说完穆识月才看见,四个婆子并一顶油壁软轿正等在西侧的月洞门外。
身后的絮儿快穆识月一步上前拉住了那丫鬟的手笑着道,“有劳其华姐姐了,我们小姐受着伤,我这正愁怎么走过去呢”。言语间已经将一个八钱的银锞子塞到了这个叫其华的丫鬟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