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韶可以肯定，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那自己怕是已经死上一万次了。
处在极怒状态下的小公子红着眼珠向他大步走过来，容韶反射性的向后一躲，却没承想顾长歌过来不是为了打他，也不是为了咬他，而就是蹲下.身用纤细却并不瘦弱的手臂环住，静静的抱着他。容韶跟他身体贴近了才发现，这小公子的身体颤抖的厉害，几乎要痉挛起来。
细微的呜咽声从耳边响起，接着是少年带着哭腔的叫喊：“娘亲是个大骗子！骗子！”
就算是这样，他还是紧紧的，紧紧的抱着容韶，像要把他融到血肉里。
容韶本来想推拒的双手放了下来，改为上下抚摸着少年的背，把嘴里要说出的话咽了下去。少年渐渐冷静下来，用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湿漉漉的脸颊隔着衣领蹭他，容韶把顾长歌抱了起来，放到不远处的床上。
没办法，地上一片狼藉，碎瓷片满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容韶几乎要被他的力道勒死了，他拍了一下少年，好不容易才挣脱开来，赶紧干咳了几下。
他看着少年通红的吓人的眼珠，伸出手将他脸上的泪拂去，才道：“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你不是一宿没睡吧？”
容韶真怕少年哭着哭着，就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给哭瞎了。
顾长歌扁着嘴，倒是不再哭了，可还是拖着哭腔的问他：“娘亲，你怎么又不见了——”
容韶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说道：“娘亲晚上都会有事出去，长歌不要总是这样担心了好么？你这样让我…让娘亲也很担心你啊。别哭了，都把眼睛哭肿了，长歌就不好看了。”
说实话他之前想到如果有半大的男孩在他面前大哭的话，他想那人一定会哭的涕液横流，毫无形象，可顾长歌却不，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看来颜值高就是有优势，哭起来也那么好看。
顾长歌还在抽抽噎噎，他刚换上的纯白长袍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他随手抹了把脸，把还要溢出的眼泪忍了回去，眼中凝结着水雾对容韶说：“娘亲为什么不带长歌一起走？”
“我是真的没办法带你走。”容韶无奈的对他说，苦涩道：“对不起，你不要总是为我担心。”
“长歌要娘亲抱抱。”少年向他伸开双臂。
容韶上前抱了抱他。
“娘亲要亲亲长歌。”少年充满希冀的眼睛望着他，那眼神让容韶无法拒绝，好像他不答应就是十恶不赦。
容韶亲了亲他的脸颊。
顾长歌这才满意，抱着容韶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容韶看了眼少年眼下浓重的黑眼圈，深深叹了口气。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见到清虚子正在门外看着他们，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容韶觉得有些尴尬。也不知道清虚子看到他爱徒抱着一个男人叫‘娘亲’是什么感受。
清虚子皱着眉头，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随后抚掌示意容韶过去。
容韶看了下正在熟睡的顾长歌，刚动了一下，少年就反射性的把他的胳膊抱的更紧，容韶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胳膊，有些为难的看向清虚子。
清虚子走上前，一个手刀劈在顾长歌的后颈上，原本箍住他的力道瞬间变轻，容韶小心的把他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又回头看了一眼，才跟随着清虚子出去。
两人来到清虚子的住阁里，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才露出痛心的表情道：“我已了解长歌的情况，昨日替他疏通了内力，却因筋脉堵塞而无法完全让他恢复。”
容韶问：“为什么他的内力会尽失？”
清虚子道：“我猜想是有人将‘化功散’给他吃下，虽然内力仍在，却无法凝聚也不能运功。”
“那该怎么能让他恢复过来？”
清虚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才道：“这正是我叫你来的目的。昨日我为他调息后，他便急匆匆的赶了回去，后来又弟子来与我说长歌功力流窜，尽管内力突破了制梏，却仿若走火入魔之兆。”
“做火入魔？那他，他为什么……”容韶正想问为什么，然后惊奇道，“难道是为了我？”
清虚子点了点头，说：“长歌虽然天资聪颖，有过人的天赋，可性格却太过偏执，执迷不悟，才发展到这种地步。”
容韶点了点头，迟疑道：“我知道您说的。请问您找我来，是为了顾长歌？”
“不错。长歌是我最得意的门徒，他如今却……”清虚子又叹了口气，“他因为受到了刺激而神志不清，将你误作为了他的娘亲，我想你可以帮助他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容韶一路低着头原路返回，他推开门看到满屋的狼藉，拿起扫帚开始打扫起来，把唯一幸存的一个花瓶摆到了柜子的最高处。做完后他就坐在床边，等着顾长歌醒过来。
在这之前他要一直给自己在心里打气，让自己变得冷漠一点，不近人情一点。
稀薄的日光从外打进来，把屋内的阴影照的无所遁形，容韶整个人在阳光下都懒洋洋的，他随手拿起一本放在书柜的书来看，只是这个世界的文字也不像古代的文字，但是却有些相像，容韶起码能看懂一点。
等看的有些累了，他放下书，看着床上昏睡的少年，容韶原本应该上扬起来的唇此时紧抿了起来。
半晌，他才把椅子搬近了些，视线扫过少年精致的眉眼，仍红肿的眼眶，高挺的鼻梁还有削薄的嘴唇，最后轻轻开口说了声：“对不起。”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顾长歌直到快要傍晚的时候才醒，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还有酸痛的脖颈，然后下意识的去寻找熟悉的身影，在看到那个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整个人都沐浴着阳光的人时，他听到自己整个心都激烈的跳动起来。
“娘亲！”
在听到少年沙哑的声音时，容韶把书放到了桌子上，少年又像无尾熊一样挂到了他身上。他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长发，说：“醒了？快吃饭吧。”
他说完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了。
顾长歌在容韶脸上亲了亲，心满意足的坐在他旁边，拿起一个馒头啃了一大口。
容韶觉得这小伙子每次吃饭都像饿虎扑食，不过这样正好，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一定要多吃。不过想想以后就不能待在他身边了，不能再见到这个孩子一样的少年，容韶心里就溢满了惆怅。
察觉到容韶若有所思的视线，少年把馒头丢下，用手捧着脸问：“娘亲，你怎么不吃啊？”
容韶又不舍的摸了摸他的发顶，才纠结的说：“长歌，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了，日后你要自己保重。”说完，他别过了脸又道：“我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今晚就起程离开。以后一定要好好听师父的话，知道吗？”
顾长歌连吃都顾不上了，急切的问：“娘亲你要去哪？”
“顾长歌，我不是你娘亲。你不能一直这样，我也不能一直陪着你，因为我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你懂么？”容韶两手抓着他的肩膀，看到少年脸上的惊慌失措，像即将失去什么珍宝一样的惶恐。
虽然这话说的有些绝情，但事实就是这样，顾长歌于他这个原身来说也只是雇主家的小公子和仆人的关系，他觉得如果是原来的容韶肯定不会以身犯险，为了这个小公子能连性命都不要，换而言之，他现在做的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顾长歌眨了几下眼睛，歪着头看他，眼里波光粼粼，委屈的说：“娘亲是不要长歌了吗。”疑问句成了肯定句。
容韶看了他一眼，狠下心说：“我只是一个下人，连武功也都只是略懂皮毛，不能保护小公子你。日后你要怎么样，就跟我没有关系了。”他冷漠的说完这句话，然后拿起收拾好的包袱要走出去。
正当他要走出门的时候，一个东西擦着他脸颊飞过，应声撞到柱子上碎裂。
容韶看清飞过来的是一个茶杯，他转过身正要说些什么，就被眼前出现的情况吓住了。
顾长歌的眸色变得极为深沉，瞳孔都要被染成浓郁的黑色，披散着的青丝无风自动，只要在他周边范围内的东西都被弹了起来，瓷杯都被捻成了粉末。容韶被逼着倒退了几步，看顾长歌的形态像是走火入魔，他转身跑了出去，要去告诉清虚子。
谁知还没走出大门就被钳住了脖子拉了回去，容韶呼吸困难的拍打着那只胳膊，环住他的手从脖子变到了腰间，然后一下将他按倒在了地上，容韶的脚腕被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疼的脸色苍白起来，满头大汗。
顾长歌看着他，忽然温柔的笑了：“我要让娘亲没办法走路，这样就永远不会离开长歌了吧。”
容韶用双手撑着地，根本逃脱不掉的他满脸惊恐的望着疯了一样的少年，颤抖着开口：“顾长歌！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他感到脚腕一阵剧烈的疼痛，容韶脸上血色全部褪去，在即将听到骨骼轻响的同时，一个身影轻巧的落在少年身后，一个手刀劈晕了他。
“你无事吧？”清虚子过去想拉他一把，容韶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他摇摇晃晃的扶着门框站起身，气息不稳的说：“那小公子就交给您了，请您一定要照看好他。”说完，他没看一眼顾长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