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走后,候铁匠的孙子凑到候铁匠的耳边,小声问道:“爷爷,刚才你难道就不怕那人嫌钱少,带上人走吗?”
候铁匠呵呵一笑,回答道:“猴子,以后你要记住,观人得观心……我是料定了那人的心思,像他这种贪图小便宜的人,就算给他一枚金币的报酬,他也会满意地接受的。”
是的,候铁匠看透了独眼猎人的心思,但他却迟迟猜不透雪饮。
他猜想着,在如今乱世之中,还怀有“将军梦”的人,只有两种。第一种是智商有问题的人;第二种是有野心的人。
但是,和雪饮接触了几个时辰后,候铁匠却发现,那少年似乎又不属于这两种人。
晚饭的餐桌上,昏暗的油灯下,候铁匠问雪饮道:“少年郎,你是哪里人士?”
雪饮刚好喝完最后一口米粥,他轻轻地放下碗筷,抬头看着老者,礼貌道:“候爷爷,我家是据此几十里外的银杏村的。”
“银杏村……哦。”老者似乎知道银杏村,然后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去从军?你的家人同意吗?”
听到老者提起“家人”这个字眼,雪饮顿时心中又是一阵悲伤,不禁又想起了往事。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对爷孙,一老一少依偎在饭桌前吃饭的场景,很像他和爷爷相依为命的时候。这种气氛,让雪饮眼发涩,鼻尖发酸,他说话的声音也哽咽了起来,说道:“我……我没有家人了……”
“你的家人呢?”
“我爷爷在不久前去世了……”雪饮回忆着,诉说着。“我爹十年前被比奇军队带走充军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娘和妹妹都被士兵杀害了……”
“哎,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得知雪饮的身世,老铁匠开始对眼前的这位瘦弱孩子有了同情之心。“你是第一次离开家乡吧……江湖凶险,你涉世不深,难辨人心的好歹,并不是每一位对你好的人都是真心实意的对你好。以后和人相处的时候,你要记住多留个心眼……”
说完这话之后,老铁匠便有些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竟然会对一位素不相识的孩童说这么多话。也许是出于同情之心吧,他竟然心软了,他甚至还生起了劝少年不要去从军的念头,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然而雪饮还是听出了老铁匠的话中之意,随即说道:“候爷爷,我知道我被那位带我来的猎人骗了,他把我当做了物品卖给了你。但我不恨他,只要我能去从军,别的我不在乎。何况他还救过我,你给他的报酬,全当我还人情债了。”
听完雪饮这一番话,候铁匠却是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少年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想自己是低估他了。
他对待问题时表现出的理性,完全超乎他的年龄。
雪饮的话让候铁匠心感有愧。当即,只见候铁匠猛地站了起来,绕开凳子,后退几步,然后对着雪饮拱手一拜道:“少年郎,请受老朽一拜。”
“候爷爷,你这是为何?晚辈受不起啊。”雪饮不明白候铁匠为何突然有此举动,当下慌忙跑上去搀扶起了候铁匠。
“少年郎,你小小年纪就懂得感恩,老朽自愧不如……从军是你的愿望不假,可毕竟你是替我孙儿去的。你的这份恩情,受得起老朽一拜。”
说完,候铁匠又预再拜,却被雪饮拦住了,他只好作罢。
“明日比奇的士兵就来村里招兵了,少年郎,今晚你就早些休息……猴子,快带恩人到西厢房休息。还有,别忘记给恩人拿一套新衣服换上。”
一直站在一旁的候铁匠的孙子听到爷爷的吩咐,便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把雪饮带出了正房的客厅,把他带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共有两个房间,外间是一间摆放铁器的仓库,里间是一间供人暂住的卧房。
候铁匠的孙子猴子,径直便把雪饮带进了卧房里。
不久后,猴子把雪饮安顿好后,便从里屋出来了。这时,候铁匠正在外间仓库里整理着打好的铁器。
猴子随手带上了里间的木门,然而候铁匠却走上前去,把门从外面锁了起来。
“爷爷,你这是?”猴子不解地盯着候铁匠道。
候铁匠伸手把孙子拉到了院子里,在一张圆形石桌前坐了下来,才说道:“猴子,以后也应该记住,人心隔肚皮,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观察这少年郎表面虽看着略显愚钝,但他内里却是聪明的紧。我怀疑他和白天那位独眼猎人是串通好骗财的,为了防止他晚上逃跑,还是把门锁上最为稳妥。”
“爷爷,在你眼里,被称为聪明人的,天下间恐怕也就那几位各个城池里的军事谋士,今天你怎么会夸赞起一位和我年龄相仿的少年为聪明人了?”猴子一脸笑嘻嘻地看着老者说道。
“此聪明非彼聪明,这少年怎么能和那些军事谋士相提并论,只是我看他不愚笨罢了……好了,你也回自己的屋里休息吧。”
这一对爷孙的细声对话,还是被在屋里的雪饮听见了。虽然,他们有意防着怕被雪饮听见,但这夜实在太静了,除了墙角的蛐蛐叫声,便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雪饮听到有人评价自己聪明,他又拉了拉被紧锁的那扇木门,再联想到自己今天的遭遇,不知道是应该高兴才对,还是应该感到悲哀才是。
他想着刚才候铁匠的一番似乎很有道理的话,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哎,是啊,人心隔肚皮啊。”
……
半夜三更时分,睡意正浓中的雪饮被一阵谈话的声音吵醒了。他警惕地睁开了眼睛,又仔细听了一阵,这才确定不是做梦,是真的有人在外间里谈话。
从声音判断,应该有两个人。一个苍老的沙哑声音,还有一个年轻冰冷的声音。
那个苍老沙哑的声音,雪饮听着很耳熟,他敢肯定那是候铁匠的声音。而另一个年轻冰冷的声音,雪饮却很陌生,他感觉从来没听过。雪饮也敢肯定那不是候铁匠的孙子的声音,因为那声音不是少年变声期的声音,倒像一个四十岁上下年纪的男人声音。
雪饮猜到这里,外间里的谈话声音却越来越大了。
这时,只听那个年轻冰冷的声音说道:“寒暄了这么多,候老先生,想必也猜出我此次深夜登门拜访是所谓何事吧?”
苍老沙哑声音回答道:“能猜出一二,不然老朽也不会带你到密室来谈话。”
冰冷声音道:“哼哼,候老先生真会说笑,这样一间四面漏风的土房子,也称得上是密室吗……那就把我要的东西拿出来吧。”
沙哑声音道:“什么东西?”
冰冷声音道:“天下至尊,宝刀屠龙,民心所向,只择明主,号令诸侯,莫敢不从……天下间,能称得起此美誉的,恐怕除了屠龙刀,就没别的神兵利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