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庄稼成熟。
全城兵士,除开守门巡逻的,其他的都被柳福儿派去城外,帮着百姓收割。
待到收尾,崔大郎优哉游哉过来。
柳福儿从高高的公文里抬起头。
崔大行礼。
“你怎滴来了?”
柳福儿诧异。
“某来与城主告个假。”
“多久?”
柳福儿搁了笔,正色看他。
崔大如今只是教书,若是三两天,他自便就好,完全不必特地过来跟她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崔大笑了笑,道:“再过两月便是家父五十大寿,我打算相携弟子前往。”
柳福儿挑眉,眼里闪过一丝疑问。
他的弟子里可是包括她的儿子。
崔大淡笑。
“你是他先生,你做主就好。”
柳福儿重又恢复淡然。
崔家是士林楷模,即便现在的崔家无人入仕,但在天下学子的心里,崔家便是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若能顶起这块招牌的掌门人认可,梁康这个名字起码可以让人知晓。
崔大一笑。
知晓柳福儿这是应允了,甚至是表示欢迎。
“如此,过两日我便带他们启程了。”
柳福儿点头道:“我来安排船和人手。”
崔大拱手,转身出门。
柳福儿眯眼,看着他背脊挺拔,衣袂翩跹的信步出去,只望自家儿子能学他八分风采就好。
两天后,楼船驶出江陵,一转出岔道,便顺水直下。
崔大立在船头,眯着眼看波光粼粼的水面。
梁康和几小只在旁拱手多谢崔大。
崔大微微点头,道:“不过是顺路,若你们师瓮不是在南地,我也不会答应你们。”
梁康几人对望,赶忙拱手道是。
崔大满意嗯了声,道:“今日风景正好,你三人便以此景为题,各作赋一首,傍晚我要查看。”
汪四郎拱手答应,转头去看。
梁康皱巴了下眉头,也算痛快。
唯有侯小郎。
他年纪最小,玩心也最大,根本对什么词赋提不起兴致。
不过见两个兄长都答应了,他也只好应了。
崔大将三人表现都看在眼里,转头只做不见。
三人在甲板上立了片刻,便回舱准备。
而在岭南,兵士所中的瘴毒终于清除干净。
梁二整军,谢大带人送来粮食辎重。
主帐里,谢大瞄着立在门边,不时好奇偷瞄的彝娘子,道:“这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先放放,”梁二不大想说这个话题。
彝娘子与大军有功,他总不好用完人,就丢。
可是不撵,她就见天跑来。
他也很头痛的。
“怎么放?”
谢大追问。
梁二拧眉。
谢大声音微冷道:“梁都尉,你莫忘了,我也是柳城主的娘家人。”
梁二眨巴下眼,道:“你想说什么?”
谢大勾了勾嘴角,道:“就是字面的意思。”
他道:“于工,我是她下属,我知道的,就等于她知道了,于私,我是她妹婿,则无旁贷为她撑腰。”
“若是必要,我不介意做点什么。”
他声音轻缓,“不论是她,或是你。”
“你,”梁二勃然变色。
谢大缓缓起身,道:“粮草已经交接完毕,我城里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他略一拱手,大步出去。
门边,彝娘子歪着脑袋,两眼闪闪的看谢大。
待他走远,她探头看面色铁青的梁二,道:“他长得可真好看。”
梁二狠狠的瞪她。
他可不光是好看,还很狠。
“你也好看,”彝娘子被看得怯了,忙补上一句。
梁二半点也不为所动
彝娘子无法,只得揪着袖子强调:“你可是还欠我个阿哥呢。”
“出去,”梁二几乎是从牙缝挤出这话。
“好嘛,”即便彝娘子胆子不小,也不敢直面如暴怒狮子的梁二。
帐帘随着她出去,唰的落下。
梁二头痛的揉着脑袋,烦恼不已。
谢大这话已经很明确的告诉他,娘子已经知晓彝娘子了。
娘子的性子他再知道没有。
要是真误会他有个什么,那两人才刚和缓的关系……
梁二烦躁的捶了下案几,摊纸,磨墨。
只是直到天黑,也没将信写好。
郑三听说梁二没用晚饭,便端了饭食过来。
梁二哪里还有胃口,摆手让他搁边上。
郑三扫了眼满地的纸团,不用问也知道是给谁写。
他来到近前道:“可需要我帮忙?”
“你帮不上,”梁二眼皮也不抬一下。
郑三耸肩,转头要走。
梁二复又叫住他。
“你这是做什么?”
郑三转眼,见梁二摸着下巴,盯着他看,顿时警觉。
梁二问:“你跟我是兄弟吧?”
“这是自然,”郑三下意识的回了,转而又问:“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梁二扯了扯嘴角,道:“彝族长仗义,救了咱们兄弟,我打算请他好好喝一场酒。”
郑三快速眨巴眼睛,半晌,他嘴巴微张,手指颤抖的指着他:“你莫不是,你,大郎……”
郑三脑子糊成一片,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别废话,你去不去?”
梁二瞪眼。
“去,”郑三张口结舌半晌,最终颓然应道。
梁二笑意加深,道:“我记得前几次谢大送来几瓮好酒,你过去提来,咱们这就走。”
郑三蔫蔫答着,出大帐。
没多会儿,郑三便跟着梁二出大营,往几里开外的侗越族的居住地行去。
两人脚程不慢,天色才暗,便已赶到。
彝族长听到族人来报,初时惊讶了下,片刻朗声大笑的赶到营寨门口。
见到梁二,他远远就张开手,红铜色的脸庞满满的喜悦。
梁二上前,拱手一礼,道:“族长大义,某感激不尽,今日特来拜望。”
彝族长拉着他,道:“梁英雄,你我以后就是一家人,这些小事以后不要再提。”
梁二背脊微僵。
郑三咧了下嘴。
这论爬杆,他就服这位。
没杆自己立,缺绳自己系。
反正这门亲,他是一定要攀上。
“这是送我的?”
彝族长抽抽鼻子,眼睛盯着两人手里的瓮。
梁二笑着点头,把酒瓮递过去。
彝族长拿过来,一掌拍开泥封,将头埋到瓮口,长长吸了口气,似乎要把这满瓮的酒气全都吸到肺里。
“好酒,”半晌,他长出口气,大喝道。
“你喜欢就好,”梁二笑得和气,语气更是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