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静静坐在峭崖边上,望着潇雨从下方沿着木梯攀上来。她的背上俨然比下去时多了一个白帆布包裹。
夏老终于还是告诉潇雨了,洛心中默念着,只是这时他却发现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似乎变得模糊。潇雨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轻易动摇了他的心防与坚守,深藏内心的依恋情愫就像是久旱的种子经受甘霖的洗礼,自我保护的衣壳变得柔软,随之顺理成章地冒出新绿,根本无从抗拒。
洛只是乖巧地服从了潇雨的指示:坐着休息,等着她给自己取晚餐。
闲坐遐思,洛不免揣揣潇雨的来意——不过其实无须怎样费神揣测,他心底早就有了定数,只是他不愿直面罢了。
两人毕竟不再儿时,况且潇雨知道自己在修行之中,必定不为玩乐而来。洛心思敏锐,又自小耳濡目染黑曼人的风俗习惯,早就是半个黑曼人了。他了解一般黑曼女孩避免不了的命运,而潇雨,必然为此而来。
黑曼女孩在成年礼之前,若已心有所属,并与心上人关系确定,就可成双入对,择日结亲,那便最好,自是省去许多麻烦。
如若女孩没有恋人,黑曼族中长辈便会以“为本族群繁衍生息,传继血脉”为名,“帮助”女孩在族中年轻男子中选择配偶。
换句话说,族群中成年的黑曼男孩们即可对女孩展开追逐。为博得女孩的芳心,男孩们会参加族群长者组织的“心之试炼”。
男孩们前往狩猎场进行试炼,猎取的战利品便作为送给女孩的“心之礼”,借以表达心中爱意。男孩战利品的价值高低往往直接就等同了他们自身的价值。
洛眉间一黯,浑身酸痛似乎在此刻一涌而起,无力感与不舍,不甘的苦涩情绪开始在胸口交织缠绕。
如果自己不与潇雨确认情侣关系,那么潇雨就要面对村中其他男孩的角逐了……
“呼~久等了,”潇雨甜甜笑着,将帆布包转至身前小心抱着,沿着枝干朝洛走来,“我给你带了点儿好吃的!这么高强度的修行训练,一定很辛苦吧?”
洛轻淡一笑,见潇雨行至枝干边缘,起身去扶着潇雨,只是道声“当心”,却不回话。
潇雨将包裹交到洛的手中,随即两只小手迅速缩回身后,不停相互揪扯,仿佛揭示着她此时的心情。
“你需要的药物我给你带来了,整整一月份的,那个……我还给你带了些吃的!呐,就在里面,有红豆糯米糕、红烧猪蹄、羊肉卷、蜂蜜白面包呀,还有葡萄,樱桃,小西瓜什么的……”
在山中修行的三个月,洛吃的几乎是自己捕猎的小野禽,采摘的山果。自给自足的日子听上去似乎也不赖,只是实际上远没有说起来容易,这大片的穷山恶水其实是诸多大型猛禽魔物的领属,多是云杉村猎人不敢贸然涉足的原始森林,想要与栖息在此处的凶物大能们抢口饭吃,还要狠狠动一番脑筋,非下一番功夫不可——不然自己辛苦布下的陷阱只会为狡猾的魔物们做了嫁衣。
即便是在阿布利斯瀑布的水潭边上垂钓,也一直收获寥寥,从未钓上大鱼来。
如此广阔的深潭中怎会没有大鱼呢?疑惑的洛忍不住多次通过流思,探入潭水的深处。流思的发现却令他大吃一惊!那碧绿深潭中,竟潜伏者着不少模糊而巨大的身影,偶尔晃动的身躯证明它们是活物无疑,这些水底怪物那庞大的身影几乎是洛小身板的数十倍!
洛随之醒悟,难怪每次自己进行抗压训练时,红鹰老爹必然在场,想必正是因此这些怪物才乖乖潜伏着不敢造次。
回想起小时候自己与潇雨在这水潭边上肆无忌惮地玩耍,洛就一阵发怵……
在法奥兰的口中,捕猎也是洛的必修课之一,所以即使很多时候,洛望着自己那些布置在山中各个角落被扯的稀烂的小陷阱,只能采摘些野果充饥时,也从不抱怨一句。
眼前的佳肴,与大哥艾伦堪称精湛的厨艺相比也丝毫不落下风。
当洛打开包裹中沉甸甸的隔间饭盒,看到琳琅满目的食物时,他感动地双手颤抖,热泪几欲盈眶而出。
“潇雨姐……”
“嗯?”
“你对我真好。”
“啊,呜……这是当然的啦,”潇雨有些慌乱地扭过头,望向远处,“我俩谁跟谁呀。”
“你是整个北云大陆上最好的姐姐!”洛的赞叹发自肺腑。
潇雨听了,心跳之余,却总觉得“姐姐”二字格外刺耳,俏丽的脸蛋上显得有些不自然。
她思量着措辞,“其实……洛,我们的年纪差不多的,你以后能不能直接唤我的名?或者你可以像我爷爷一样,唤我雨儿也好呀……”
洛口中蠕动,却没点声响。
潇雨见状,唇角不自然地动了动,“看你,笨笨的,现在改不了口那就日后再说啦!”
潇雨小心翼翼在意自己一举一动的模样,让洛只觉心更痛几分。
他明了她对自己的心意自小未曾变过,只是现今,胸口那卸灵石直触肌肤的冰凉感受,也在提醒着他与她的不同。
我该怎么回应……怎样做才是对的呢?
没有守护你的能力,从一开始就不该回应你的期待……只是这样,对你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当似火焚心的爱之情愫与挥之不去的重重疑虑占据他的心神时,他就像是被毒蛇缠绕的稚鹰,徒望苍蓝。所谓煎熬,也不过如此。
洛强行笑着,随后低头取出饭盒中的蜂蜜白面包僵硬地咬了一口,“好吃。”
“是吗?那就好……”她的神情稍黯一分。洛的笑容那么勉强,敏感的她感觉彼此的距离似乎又远了些。
洛咽下了面包与苦涩,将饭盒捧至潇雨的面前,笨拙地晃了两下。潇雨一怔,见了洛嘴边的面包屑,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随即一同坐在狼首峰鼻尖上,共进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