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
血黄色的河水奔流不息,已然是残肢断臂且面目可憎的孤魂野鬼,在这蛇虫的遍布的忘川河中,那痛苦的叫声已然是微弱无力,那些不愿饮下孟婆汤,不愿浑浑噩噩自此忘却前尘的孤魂野鬼,自然也走不过忘川河上的那座奈何桥。
“尘归尘,土归土,自何处而来......,又往何处而去......”
奈何桥上那佝偻的老妪满头银丝,皱纹深刻的脸庞见证了时光的流逝,那一双满是鸡皮的枯瘦双手,端着熬制的孟婆汤不时的递给这走上奈何桥上的阴魂,目送投胎转世而去之时,还不忘嘴里念叨着数万年不曾变过的呢喃。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慈悲的诵经声源自忘川河中的礁石之上,那菩萨面如白玉双耳垂肩,闭目盘膝打跏呋坐,佛音禅唱之声中大放十方光明,一时驱散忘川河中的云雾缭绕,在这佛音禅唱之中那些本是被蛇虫撕咬的孤魂野鬼,撕打着、拥挤着朝这礁石游了过来,将这本就是腥风扑鼻的忘川河,再度掀起了浪花滚滚......
地藏王菩萨诵经之声骤停,缓缓起身之际,足下升起磨盘大的莲花一朵,自这忘川河的礁石上冉冉升起,与佛光普照之中朝那酆都城而去。
酆都城幽冥宝殿。
八音之中,惟弦为最,而琴为之首,那淡雅的女子以白纱遮面,纤细的玉指拨弄琴弦,琴声一动犹如轻灵空远如飞鸟翔集,又如玄鹤延颈,这一曲清微淡远的《平沙落雁》之中,那身穿一袭广袖流仙裙的绝美女子,仅是水袖轻扬转身回眸,一股伤秋悲月的寂寥和幽怨便是油然而生......
包文正端坐在幽冥宝殿之上,饮胜了觥盏之中的美酒之后,升起不虚此行之心,有落雁之容的王昭君拨弄琴弦,沉鱼之貌的西施翩迁起舞,若非在这阴曹地府之中,岂能观瞻!
窖藏地府之中三千载的美酒,入口清淡如水,入喉之后醇香扑鼻,虽不如天庭之中的琼浆玉液有增长修为之妙,却胜遍了阳世之中的美酒,即便是包文正如今已然历经四世轮回,也当属此酒为最!
一曲终了,余音渺渺,微风起兮,面纱滑落,那抚琴的王昭君已然显露出了真容......
“陛下......”
幽冥宝殿之外唯唯诺诺的走入那豹眼狮鼻,络腮长须,身穿衮服,头戴方冠的阎君秦广王蒋,长呼一声之后当即拱手施礼,言道:“地藏王菩萨来了!”
包文正端坐在幽冥宝殿之上充耳不闻,只待这些前朝的名伶尽数暂退一旁之后,那心中的诸般算计也落下了尘埃,这才施施然的问道:“他来做什么?”
“想必是......”
素来性烈如火的秦广王蒋,此刻吞吞吐吐且是张口结舌,说道:“应当是想暂借幽冥宝殿讲经说法!”
何事当为之,何事不当为之,包文正又岂能不知。
那高居在幽冥宝殿之上的紫薇大帝,用揶揄的目光注视着颤颤巍巍的秦广王蒋,良久之后这才开口说道:“地藏王菩萨真以为他是幽冥教主了!”
“他愿意在忘川河上讲经说法,且由着他去,也算是给西天灵山留了几分颜面......”
天庭之中仅正神便有三百六十五路,且大多皆是出自三教门下,又涉及封神一战的旧怨未曾消弭,是以这才不愿去那大罗天紫薇天宫之中,徒作玉帝掌中利器,到头来依旧是俯首称臣,为他人作嫁衣裳。
而西游之行佛教当兴,本就是太上圣人和原始圣人为偿还昔日四圣齐聚破诛仙剑阵的因果,昔日有教无类万仙来朝的金鳌岛碧游宫,如今势微到如此地步,便全赖西方接引圣人和准提圣人......
敌对之势早成,又岂能便宜了这地藏王菩萨,在这幽冥宝殿之中堂而皇之的讲经说法!
“善哉,善哉......”
“贫僧非请自入,还请陛下莫怪!”
一句佛偈与这幽冥宝殿之中响起,时有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与这佛音禅唱之中那踩在莲花之上的地藏王菩萨,已然飘进了这幽冥宝殿之中,手持七宝禅杖单手合十行礼,佛光普照之中开言说道。
西天灵山有四大菩萨,观世音菩萨,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地藏王菩萨;而唯有这地藏王菩萨从未叛门出教,也非三教门下弟子,若论道行而言也仅次与今日的西天如来佛祖而已......
幽冥宝殿之中佛音禅唱蕴含大无畏、大慈悲,那天花乱坠且是地涌金莲,与这玄妙非常的异象之中,旁侧随侍的前朝名伶皆是顶礼膜拜,面显虔诚的神采,若不是畏惧身陷十八层地狱之中,只怕已然口呼佛偈。
“陛下......”
“陛下......”
惊呼声自幽冥宝殿之外传来,一殿秦广王蒋、二殿楚江王历、三殿宋帝王余、四殿五官王吕、五殿阎罗王包、六殿卞城王毕、七殿泰山王董、八殿都市王黄、九殿平等王陆、十殿转轮王薛,皆是面现惊慌之色,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幽冥宝殿之中。
“陛下,地藏王菩萨道行高深,小神等拦不住他!”
转轮王薛面有短须,双手捧天庭所赐的笏板,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汗颜说道。
那一袭直綴长衫罩体丰姿隽爽的少年郎,当即缓缓从幽冥宝殿的上首站了起来,似笑非笑的注视着这声名赫赫的地藏王菩萨,那周身萦绕的《上清仙光》瞬息之间光芒大盛,还未曾开口出言,一柄长三尺六寸五分,剑身与剑鞘通体皂黑,有青色莲花覆绕其上的宝剑便已凭空而现!
青萍剑!
凡体肉胎,便是青萍剑在手,也无力与这地藏王菩萨一战!
但,这青萍剑却是碧游宫通天圣人的随身佩剑!
“既然知晓非请自入,为何还来!”
包文正抬手将这青萍剑握在手中,凝视着地藏王菩萨一字字的说道:“你道,我金鳌岛碧游宫可欺不成!”
历经四世轮回,皆因这一把青萍剑,又得了截教至高典籍《上清大洞真经》,早已烙上了金鳌岛碧游宫的印记,此刻这心思深沉的少年郎,与颜面无存之际,动了真怒。
“善哉,善哉......”
“贫僧失礼!”
地藏王菩萨当即面色微变,也收敛了这幽冥宝殿之内的神通,那天花不再乱坠,金莲戛然而止,佛音禅唱之声也荡然无存,将手中的七宝禅杖收于“须弥戒子”之中,也走下了莲花,双手合掌低头说道。
“你无故来扰我清净,所为何事!”
包文正手持青萍剑负手而立,便是站在这幽冥宝殿的上首之上,神情冷漠的说道。
“陛下,贫僧听闻陛下莅临酆都城,特来向陛下暂借这幽冥宝殿一用!”
地藏王菩萨踱步上前,面显慈悲之色,却是不卑不亢的言道。
“我与你素未谋面,为何要将这幽冥宝殿暂借与你?”
西游之后,佛门大兴之势早成,如今与这幽冥宝殿之内形势比人强,包文正不得收敛了怒容,开言问道。
“陛下,贫僧来到这地府之时,便曾立下宏冤,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地藏王菩萨面显悲悯之意,环视着幽冥宝殿之内的前朝名伶,叹息说道:“陛下乃是四御之首,坐镇大罗天紫薇天宫掌北极驱邪院,上统诸星、中御万法、下领酆都,可谓是诸事繁杂......”
“凡人浑浑噩噩,这六道轮回之中不得解脱,还望陛下念在众生疾苦,许贫僧与此处讲经说法,也令这三千世界的芸芸众生,皆能远离人生七苦.....”
包文正闻言之下暗怒不已,负手而立缓步上前,似笑非笑的揶揄说道:“也好早日得入西方极乐世界?”
“善哉,善哉......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地藏王菩萨面显慈悲之意,合掌低头再行一礼,言道。
“地藏王菩萨的慈悲,着实令人钦佩!”
包文正此刻青萍剑在手,无需还礼,也不愿还礼,但与地藏王菩萨这一番话下,却也不能避而不答,只有以退为进,言道:“这幽冥宝殿暂借与你,倒也不是不行......”
“陛下!”
“陛下!”
这一番话落地,与这幽冥宝殿跪拜的十殿阎罗已然惊呼出口,幽冥宝殿乃是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与地府之中的寝宫,此事关乎天庭的颜面,若是轻易借出,只怕日后无法向天庭复命......
包文正面色肃穆,抬手示意这十殿阎罗莫要再言,而后望着这身罩佛光的地藏王菩萨笑而不语。
“善哉,善哉......”
地藏王菩萨捻指而笑,言道:“陛下如何才能将这幽冥宝殿暂借与贫僧?”
幽冥宝殿之内,响起了紫薇大帝笑声,那丰姿隽爽的少年转身行至幽冥宝殿的上首,正襟危坐之时却是又饮胜了觥盏之中的美酒。
“昔日,斗战胜佛曾大闹地府,擅改生死簿,令我地府的颜面荡然无存!”
包文正挥手示意朦月鬼王斟酒,只待那微微颤颤的一双玉手将觥盏之中的美酒斟满之后,这才举起了觥盏,慢条细理的言道:“如今西游之行早过,佛门大兴之势已成,你将孙悟空的道行尽废,送入我地府的十八层地狱之中清偿所犯的罪孽.......”
“这幽冥宝殿,便可暂借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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