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府华堂喜筵开,张灯结彩色斑斓。
丝竹声声若天籁,鞭炮齐鸣如春雷。
一对璧人交相拜,百年好合心花开。
多情佳人遇良配,一双鸾俦闺阃结。
帝京城,现忠献王府,以前的苏府。今日春光明媚,乍暖还寒,然而苏府上下大红灯笼高挂,到处挂着红绸,仆人护卫忙忙碌碌,满是喜庆意味。苏万鑫和梅若兰眉开眼笑,喜上眉梢,因为今日是苏岸与蝴蝶大婚的日子。
“唔!舒坦!岸儿这小子气了我那么多年,总算让我顺心一次,娶了个这么好的儿媳妇!哈哈!”苏万鑫笑道。
“老爷,你这脸就不酸么,这都笑几天了!”梅若兰无奈。
“哈哈,哪能啊,都说笑一笑十年少,我觉得我都年轻了几十岁了!”苏万鑫说罢还打算蹦一下,被梅若兰急忙制止。
“一把年纪了,还这般胡闹!”梅若兰嗔道。
“哈哈!嗯,入礼那部分两个孩子怎么商量的?”苏万鑫问道。
“本来是应该由女方父亲牵着将女儿送到男方这边,但。。。他们最后决定撇开这个礼,由岸儿牵着蝴蝶一起过来。”梅若兰说道,有些遗憾。
“哦,这样!无所谓吧,有些礼也不是那么重要,毕竟只是个仪式,重要的是他二人在一起!”苏万鑫点头说道。
“不如由我来吧!”一个声音突然出现,把二老吓了一跳。
“爹娘!我回来啦!”紧接着便是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梅若兰怀中更是扑进一个娇小的身影。
来人正是独孤珏与小琴萱。
“哎哟,快给娘看看!”梅若兰一边抹眼泪,一边蹲下身子,好好地打量着小琴萱,“我的萱儿长这么大了啊!越来越漂亮了!”
“爹也得好好看看!”苏万鑫也蹲了下来,二老围着小琴萱,宠爱得不得了。
独孤珏微微一笑,“二位想必与小丫头有许多话要说,在下有些话说与蝴蝶听,先行告退!”
独孤珏推开贴着喜字的房门时,蝴蝶正坐在梳妆台前,似喜似悲,坐立不安,与天下所有的新娘一般,既对婚姻充满向往,又对未来有些许恐惧。
蝴蝶从镜中看到来人,激动得立刻站了起来,就要跪拜行礼,被独孤珏上前扶住,只得微微欠身,当做行礼。
“女儿,见过父亲!”蝴蝶说道,恭恭敬敬。
“这傻姑娘,怎地还是这般拘束!”独孤珏摇头苦笑,“吉时就快到了,怎地还是这般打扮,莫不是心绪不宁?”
“知女莫若父,女儿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呢?”蝴蝶脸颊一红,娇羞得低下头去。
“哈哈!人之常情,无需多虑,顺其自然便是,这婚姻简单,不过食多一碗筷,寝多一人尔;然也困难,同甘共苦,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相互扶持。婚姻有恩爱甜蜜,幸福美满,也有同床异梦,形同陌路。幸福大抵相同,不幸千奇百怪。不论如何,且记住一点,婚姻如饮水,冷暖自知,常想己所有,莫求己所无!如此而已!”
蝴蝶听到“寝多一人”时羞得恨不得钻到床底下,但继续听独孤珏讲婚姻之道,渐渐豁然开朗,繁杂不宁的心绪也终于平复下来,朝着独孤珏盈盈一拜。
“女儿多谢父亲教诲!”
“拜过堂,便是苏家的媳妇儿了,好好孝敬二老!”独孤珏叮嘱道。
“嗯,女儿明白!”
“我之前交给你的东西可有看过了?”
“嗯!看过了!”
“嗯,你虽是傀儡身,但与真人无二,又是修士,苏岸亦是修真者,你二人天长地久倒是可期,不过苏家其他人则是凡夫俗子,寿命尤有尽时。你极重感情,为父甚是担心,生怕这生死离别会乱你心智,有机会你便与苏家人详谈一番,他们若愿意,皆大欢喜,若是不愿,也不可强求,但你需要将此事看开,切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免得到时候伤人伤己!”
“女儿记下了!”
“嗯,苏芷那丫头来了,估计是帮你打扮来了,入礼时,为父送你!”
“嗯!”蝴蝶泪水盈眶。
2
灯笼点亮,宾客盈门,高朋满座,观礼同贺。
独孤珏幻化而成的一个中年男子,不怒自危,甫一出现,气象万千,宾客不敢直视,纷纷赞叹,原来这苏家亲家这般了得,只怕是哪个江湖名门望族。独孤珏牵着身着红色嫁衣,盖着红盖头的蝴蝶,踏着红毯,缓缓前行,周围有好几个可爱的小花童不停撒花,模样可爱,漫天花雨,自是浪漫。
“笑迎佳客莲步移,青空漫落飞花雨。齐声满座宾朋贺,伴得吉言随行去!”
苏汀堂堂七尺男儿,看着施施然走来的蝴蝶,不自觉竟是泪流满面,独孤珏微微点头,知道蝴蝶的选择没错。
“我便把女儿交给你了!”独孤珏把蝴蝶的手送到苏岸的手中,“以后若是她受了委屈,我自是不会饶你,你可明白!”
“明白!”苏岸吞了吞口水,被独孤珏身上那种气势吓得不轻。其实苏岸心中着实无奈,这突然冒出的岳父,自己也是第一次见,但不敢忤逆,只得恭恭敬敬,“岳父请放心,我苏岸待蝴蝶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呵!”独孤珏笑了,“好生过日子便是!”
说罢独孤珏行至父母位,与苏万鑫和梅若兰坐到一起。
婚礼仪式正式开始,有司仪上前,引着新人入礼。
“鸿雁传书,信言一诺,越千山万水,跨几世情缘,新人请起誓!”
苏岸与蝴蝶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竹简,一人一边,缓缓打开,看着上面的描金古篆,齐声朗诵: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信言一诺勿相忘,山盟海誓以为鉴!婚书立信,礼成!”
待得侍女将竹简收回,又有三名侍女上台,一人呈爵备酒,一人持正礼餐盒,一人双手捧刀。
“进授玄酒,告之天地,同牢合卺,结发同心!”
苏岸与蝴蝶拿起酒杯,将酒洒在托盘之中,然后放回,侍女退下。酹酒告天完毕,持正餐礼盒的侍女上前,打开餐盒呈上。二人切熟肉共食,舀小米饭共食,取匏瓜斟酒,各饮一半,互相交换,饮尽,匏瓜合卺,合为一体。
“共享一牲之肉,福寿同享,患难与共!共食一碗粟米,衣丰食足,康健多福!共饮一瓢之酒,夫妻齐心,同甘共苦!彘宴共结同牢亲,淡眸含笑合匏饮!同牢合卺,礼成!”
第三名侍女双手捧刀,躬身行至二人身前,苏岸接过刀,割下一缕长发,然后将刀递到蝴蝶手中,蝴蝶亦割下一缕青丝,将刀放回,然后二人用红色丝线将两缕头发缠到一起。
“结发夫妻,相守白头,纵隔千里情难断,两簇青丝结百年!结发同心,礼成!”
司仪又将二人引至场正中,“行三拜之礼!”
“一拜天地,万物有灵;二拜高堂,饮水思源;夫妻对拜,风雨同舟!”
苏岸与蝴蝶又按照司仪的指示,依次拜天地,父母,对拜,满堂宾客一齐喝彩。
“三拜礼成!送入洞房!”
鞭炮齐鸣,宾客亲朋欢呼雀跃,看着怀抱蝴蝶的苏岸离去,筵席正是开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喜宴一直持续到很晚,苏万鑫、苏汀喝得酩酊大醉,梅若兰和苏芷分别去照顾二人,剩下小琴萱几次想要去婚房偷听,终是被独孤珏给拦了下来,拉着小丫头落到了房顶之上,仰望星空。
“乖乖,原来婚礼仪式这般复杂的哇,婚书立信,结发合卺,红豆姐姐、湘兰姐姐出嫁时怎么没这么多礼节呢?”小琴萱好奇道。
“那会金陵楼算是娘家人,这姑娘是嫁过去,正真的婚礼可是在男方那边,你又没跟去,自然没见到,你苏家可是把蝴蝶娶进门,礼节自然不同啦!”独孤珏解释道。
“哦哦,原来如此!独孤要不我们走吧!趁爹娘没空理我,我怕爹娘一挽留,我就走不了了!”小琴萱咬着嘴唇,其实心理也十分纠结。
“不好好与之告个别么?”
“唔,还是算了吧,爹娘,芷姐姐,汀哥哥那般高兴,这一说又扫兴了呢!再说我给他们留了礼物呢!”
“好吧,我随你!”独孤珏摇头苦笑,说罢起身,小琴萱也跟着站了起来,跳到独孤珏怀中,一眨眼,独孤珏与小琴萱便出现在了万里之遥,坐在马车之上。
“话说,你都给他们带了什么礼物了?”独孤珏比较好奇。
“唔,给爹爹的是茶叶,秦淮舫的玄姬姐姐送给我的,听闻很不错呢,可我自己尝不出;给娘的是红豆姐姐绣的牡丹花,可漂亮了;给芷姐姐的是师姐姐送我的一些书,据说都是没有出版的小说呢,芷姐姐最喜欢看小说,估计会喜欢;送给汀哥哥的是蜀雨山的湘妃竹做成的毛笔;至于蝴蝶姐姐与大哥的话,我也不知道送什么,金陵楼的姐姐出嫁时候,总听他们说什么‘早生贵子’,我便送了许多大枣、花生、桂圆、莲子给他们,谐音‘早生贵子’!”
“唔,不错,倒是有心!”
“独孤啊!问你个事呗!”小琴萱问道。
“嗯,说吧!”
“我长大了是不是要嫁给你的?”小琴萱一本正经说道。
“咳咳!”独孤珏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直接从车上滚下去,“谁与你说的!”
“罗刹姐姐啊,她说我是你的‘童养媳’,等我长大就要嫁给你了!”
“呵呵!罗刹啊!我说她怎么不敢跟来了呢,倒是有先见之明!”独孤珏淡淡一笑,在金陵楼内的罗刹没由来地一哆嗦。
“是,还是不是呢?”
“那你希望是呢,还是不是呢?”
“我也不知道!”
“那便不知道好了,你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不是别人可以决定的,懂了吗?”独孤珏摸着小琴萱的脑袋说道。
“嗯,懂了!独孤,接下来我们准备去哪呢?我想吃老婆饼了,不如我们去闽越吧!”小琴萱建议道。
“嗯,那就去那吧!”
3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泛舟西湖,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温风如酒,波纹如绫,意欲举头观之,目酣神醉,搜干苦肠,寻不得一点笔墨,亦如东阿王梦中初遇洛神也。
西湖最盛,为春为月。一日之盛,为朝烟,为夕岚。
此刻正是傍晚时分,小琴萱与独孤珏行至西湖,便停下车马,于湖上游玩一番,西湖景色之美,无以伦比,小琴萱啧啧称奇,独孤珏则一如既往淡然。
小琴萱趴在船头,伸手触摸湖面,湖水冰凉,但却抵不过有趣,小手划出一道道波纹,荡向远方。独孤珏则坐在船尾,悠哉地摇着船桨,时不时地应两句话。船至湖心,独孤珏停了下来。
“小丫头,这几日你总是欲言又止,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与我听?”独孤珏问道。
小琴萱正在玩水,听到独孤珏的问话,手悬在空中,半晌才收回来,在衣服上擦了擦,扶着船舷走到独孤珏面前。
“嘿嘿,被发现了呀!”小琴萱绕着手指,有些尴尬。
“你呀!”独孤珏笑了笑,在小琴萱的眉心点了一下,“是不是金陵楼那会儿发生了什么事?”
“唔!”小琴萱整个人突然变得伤感起来,“独孤,我杀人了!我也不想的。。。可等我回顾神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她伤了掌柜,更要杀双儿,我害怕,可又看不得双儿死,脑袋一片空白。。。然后。。。然后。。。”
说着,小琴萱突然大哭起来。这件事她没和任何人说过,甚至罗刹与樊无期。当时情况混乱,没人注意到她的举动,金灵儿与云天尧以为天字零号是落魄剑客所杀,落魄剑客则认为是金灵儿或者云天尧,几人都未曾想到是小琴萱所为。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总会梦到那个女人,口吐鲜血,对着她笑,笑得瘆人,有时候看自己的双手,总觉得上面沾满鲜血,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来!”独孤珏朝小琴萱招了招手,小琴萱听话走了过来,独孤珏将她揽入怀中。
有时候便是这样,难过时候,若一个人咬牙忍着,并不会怎样,但若是有人安慰,便再也忍受不住,情绪会决堤一般不可收拾。
“独孤,我害怕!”小琴萱抱着独孤珏的脖子,嚎啕大哭。
此刻是游览西湖的最佳时间,湖上泛舟之人极多,听到小姑娘哭声,纷纷侧目,以为是独孤珏欺负一个孩子,在远处指指点点,独孤珏无奈,摇头苦笑。
“好了,好了!”独孤珏轻声安慰,轻拍她的后背。
或许是发泄够了,小琴萱终于平复下来,但还是在不断哽咽。
“我。。。我经常。。。梦。。。梦到她。。。很害怕。。。”小琴萱说话断断续续。
独孤珏从怀中取出手帕,帮小琴萱擦干泪水。
“难为你了,居然这么长时间才说出来,若是你早些说与罗刹或是樊无期听,他们定能帮你呢!”独孤珏在小琴萱鼻尖轻轻一刮。
“我也不知道。。。不想让他们担心。。。但见到你。。。却想说出来。。。”小琴萱继续哽咽,但已经比之前好些了。
“傻丫头,以后有什么别藏在心里,说出来便是!”独孤珏微微一笑,摸了摸小琴萱的脑袋,眼神温柔。
“嗯!”
是夜,车马缓缓前行,躺在独孤珏怀中睡着了的小琴萱突然眉头紧皱,眼珠乱动,小手也紧握成拳,似是做噩梦一般。独孤珏低头,两个手指轻轻点在她的眉心,白光一闪。
这个场景已经重复了无数次,小琴萱拾起地上的天蚕冰丝缚龙剑,施展步云屡,以极快的速度撞到天字零号怀中,长剑将她贯穿,并借着劲力将她定死在船板之上。她口吐鲜血,一直盯着小琴萱,眼神越发空洞,如同两个黑嘿的窟窿,小琴萱毛骨悚然,想要起身逃跑,可身下的鲜血却黏得可怕,将她牢牢困住,动弹不得。天字零号抬起双手,朝着小琴萱缓缓伸了过来,她害怕得拼命往后躲避,但奈何那手臂太长,只要再有一寸距离,便会触碰到自己,小琴萱吓得紧闭双眼。
每到这个时候,小琴萱就会被从梦中惊醒,然后一个人躲在被子之中瑟瑟发抖,大汗淋漓,好几次罗刹帮她叠被子,甚至还以为是她尿床了。小琴萱原本以为这个梦还如以往一般,会到此处中断,可这次的梦,却是持续下去,那只手落到了她的脸上。
“啊!”小琴萱吓得大声尖叫,手也拼命挥舞。
她突然觉得眼前有白光闪过,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得到,然而,那白光却并不刺眼,反而柔和至极。
“谢谢!”小琴萱听到天字零号的声音。
小琴萱缓缓睁开眼睛,那是个陌生的女子,这才想起,当时天字零号是易容成玄姬的模样,原来这才是她的本尊,竟是这般好看,温柔如水,笑容恬淡,好似西湖幻化一般。
“谢谢!”她就这般笑着,如春风拂面,素手轻轻抚着小琴萱的脸庞。
“为何?”小琴萱不解。
“我这一生为情所困,本以为他已身死,我生无可恋,本意殉情随他而去。如今他且安好,我自是欣慰,然他心有所属,万念俱灰之下,我怕自己会做出一些伤他之事,你这一剑却是让我解脱,我自当谢你!”
小琴萱脸上划过两行清泪,不住摇头。
天字零号看着小琴萱,然而小琴萱却知道,她看的是自己的身后,是那个男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天字零号嫣然一笑,喜极而泣,“你终是看我了呢!”
说罢,天字零号化作无数光点缓缓消散。
小琴萱眉头舒展开来,嘴角也有浮起一丝微笑,独孤珏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微微一笑,说道,“好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