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衎目光清亮柔软,他就这般偏着头看着褚疏,褚疏正垂着眼喝茶,浑然没有将才的笑意,她心里有事,苏衎猜不着褚疏的心思,不过他也不想揣测她心里所想,褚疏不说,他便不问,如此相处最为舒适。
“好了,茶也喝了,气也消了,”褚疏借苏衎的肩起了身,“我回去看看小皇子,别把气撒到旁人身上。”
“老八也担心着仙人恼他呢,”苏衎随着一起起身,“难得见他这般在意人。”
“稀得恼他,多大的面儿啊。”褚疏扁着嘴,哼了一声。
苏衎看着褚疏往德慧院方向的背影,今日得见她在这虎穴狼窝里,从容面对最跋扈的薛氏,倒让他想起与她初识时,他言语不敬,她毫不在意,他的仙人,能屈能伸,大丈夫也。
褚疏刚进求心宫的花园,别荆便蹿了出来,得亏他没有想藏着,她有所发觉,不然再给惊着,这几日她实在被吓了多次,再来一次她就真不敢在这宫里待着了。
“姑娘,”别荆朝褚疏一揖,“看到您我便安心了。”
“您是离这般近才认出我吗?”褚疏本在想这几日是行踪规律些好还是不定些好,她既已为硕鼠,自然是要多为自己考虑一些,被别荆这般一搅,权衡的思绪又乱了,心里有些不快,“非要来同我讲这一句是吧。”
“别荆失礼了,”别荆躬了躬身,“昨日姑娘未回宫,今日主子很早出了宫,这也不知才回来多久又马不停蹄出宫了,我想是寻姑娘去了,所以将才见着您有些不确定。”
“怎么我没回宫你们都晓得,这宫里的消息也太快了。”别荆后头的话太长了,又说得很快,褚疏脑子又乱着,自然就没太在意。
“莫非爷不是去寻姑娘吗?”别荆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问褚疏。
“他晓得我在宫里,出宫寻我做甚,”褚疏心不在焉,“有自己的事罢。”
别荆摇了摇头,苏宥沉着脸回的嚣皞院,在院里踱了一会儿又骑马出去了,别荆能看出来,苏宥心里燥得很。
自家主子心思深,别荆是猜不着的,也不是他能管的,索性便压下心中的疑惑,问褚疏,“姑娘的朋友身子如何?”
“不大好,不过已经回去了,”褚疏敛了心思,微微笑了笑,“别荆有心了。”
褚疏声音低低的,像是初春夜晚的清风,但是那浅笑却似立在春夜的庭院里,忽而被人在肩上盖了件棉袍,凉意霎时便散了。
别荆不由跟着褚疏一起笑了,他挠了挠头,“那别荆便先退下了。”
褚疏轻轻“嗯”了一声,拍了拍别荆的肩,往德慧院走。
刚进德慧院,薄香便端着托盘迎上褚疏,“姑娘回来了,”薄香顿了顿,看了看四周,轻声道,“姑娘,小皇子情绪似乎不大好。”
褚疏点点头,薄香躬了躬身后往厨房走,褚疏忽然想起什么,跟了上去,“反正小皇子心情也不好,我便不去招他了,我同薄香姐姐一起去厨房帮忙好了。”
薄香一愣,有些惊慌,“姑娘,您,您…”
“走罢,”褚疏轻轻揽住薄香,“昨日清早错过姐姐的手艺,我很抱歉呢。”
薄香心里一暖,她没想到褚疏会说这样的话,她偏头看了眼褚疏,又迅速低下头,今早的事他们做下人的虽然没有听全,却都已知晓褚疏是苏怿的救命恩人,像褚疏这样的女郎,不为难他们这些下人已经是极好了,像她这般能够留意到他们的动作与情绪,竟然还屈尊降贵要同去厨房,这样的贵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燕梳!”身后忽然传来苏怿欢喜的声音,听得他脚步哒哒而来,快步出现在褚疏眼前,“你回来啦。”
薄香朝苏怿福了福身,苏怿见着她,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还在这里。”
“奴婢…”薄香头埋得极低,大气都不敢出。
“小皇子有事吗,”褚疏瞟了眼苏怿,轻轻托了下薄香的托盘,“我正要同薄香姐姐去厨房呢。”
“你为何要去那种地方,”苏怿努起嘴,“你同那些奴婢不同,怎的好去那些地方,父皇又不是让你来做这些事情的。”
薄香咬了咬唇,轻声道,“奴婢先告退了。”
褚疏瞪了苏怿一眼,轻轻握了握薄香的手后,一把拽过苏怿,“小皇子先是将人分贵贱,又将百工分贵贱,这样罢,今日我便来教教小皇子,戎公使我留在德慧院,我总不能白来。”
于是褚疏便将苏怿拽进了厨房。厨房里的人惊慌得很,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向苏怿与褚疏行礼。
“喏,你看,这才什么时辰,他们便这般忙了,”褚疏单手环住苏怿的手臂,苏怿抗拒得很,无奈她钳得死死的,“你赶紧让他们别理你。”
苏怿鼓着腮帮子,不情愿得很,“你们忙你们的,莫在意我们。”
“今日夕食准备了什么?”褚疏凑到一庖厨旁,见他好似在准备辣茄,一旁的陶碟搁着鸡肉,“鸡肉吗?”
那庖厨赶忙应是,褚疏笑着点点头,转身问被自己拽着的苏怿,“小皇子夕食想吃什么呀?”
苏怿正环视着厨房,他还从未踏进过这里,从不知厨房是这样的,被褚疏这么一拽,他收回眼神,仔细想了许久,摇了摇头。
“这般吧,”褚疏扫了眼厨房各处,寻着一空位,“我们来做鱼糕。”
“鱼糕?”苏怿一时未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褚疏,“你是说,我们,做鱼糕?”
“对,”褚疏转身一直跟在一旁的薄香,“薄香姐姐,今日有甚鱼?”
“我不做,”薄香还未回话,苏怿便不乐意了,使劲挣着褚疏的手,“我堂堂一皇子,不做这种事。”
“你堂堂皇子,怎么没见你不吃啊,”褚疏手一紧,柳眉一挑,“不做也行,同薄香道歉,”见苏怿嘴一撇,又道,“小皇子还辱了整个厨房的人,也要同他们道歉。”
苏怿梗着脖子,下巴一扬,“凭什么?”
“凭他们在做你一皇子不愿意做的事,”褚疏才不惧苏怿这样的示威,“做与道歉,二选一。”
“我不!”苏怿高声拒绝。
“你不,今日夕食便别吃了,”褚疏漫不经心地睨着苏怿,“对了,怕你不吃夕食饿着,今晚便让你宿在厨房好了。”
“你敢!”苏怿怒吼。
褚疏冷笑一声,“你试试,看我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