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汝南王府出来,姒锦同萧决复又行了五日入了扬州地界,两人在宣城郡分头,一个前往吴郡,一个经太湖前往吴兴郡。
这几日两人自当是缱绻情浓,临别离,萧决亲自送姒锦上了马车,又派了身边几队亲卫护送,又仔细叮嘱她好生照顾自己,以及及早归吴郡。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大一通,又担忧她在吴兴郡无落脚之处,命人取来一大堆钱银令她带上。
姒锦听他说完,皆一一应了,又承诺他定然会如期归程,萧决这才沉着脸放行。
马车骨碌碌的在官道上行了半日,姒锦这些时日被萧决折腾得不轻,蜷在车中久了,倦意便上来,不由得半卧在榻上小憩。
正将将要睡去,有人却在此刻推了她一把,将她给弄醒了。
她睁开眼,见秋水对着她说:“女郎,王爷来了。”
此刻马车早已停了,姒锦心道萧决这是发了什么疯,抛下一众将士过来追她。
“他人呢?”姒锦皱着眉问。
秋水指指外头道:“在外面呢,说是要女郎自己去见他。”
姒锦不知萧决弄什么幺蛾子,提了裙裾下车,遥遥见他一人一马立在车队前。
萧决见到她,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朝她招了招手,道:“过来。”
姒锦很听话地走到他身旁,仰头看他。
萧决也不下马,一本正经地与她说:“适才路过集镇,我瞧着那的点翠不错,故而买了与你送来。”
他这理由,便是说与小儿听,只怕也要闹了笑话。
两人同车队隔着有些远,故而那些人并未听见他过来竟是如此荒诞的借口,只是伸长了脖子遥遥往这边观望。
姒锦忍笑,心中却也感动。
她便顺着他的话装出一副极为欢喜的模样,道:“是么,让我且看看。”
萧决见她高兴,心中也明亮欢喜起来,巴巴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长体木匣子,献宝似地递给她,嘴上却道:“你收好,我这便走了。”
一副他真的就是来送个东西的样子。
姒锦应了一声,也不想他耽搁,在军中闹了笑话,吩咐了句“那你路上小心”,拿了那个木匣子,便要往回走。
萧决急了,长臂一伸拉住她,道:“你、你都不瞧瞧么?”
姒锦本想说“一会去车上看,你且快走吧”,但见萧决期待的目光,只好把话咽了下去,在他面前讲匣子打开,一支铜制的点翠静静躺在里面,牡丹花型,除了坠下的垂珠也不知是什么石头,并无其他珠饰,虽不华美,却胜在灵巧。
寻常人家许会用它,也不知这如何入得了萧决的眼。
“好看么?”萧决问。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焦灼和紧张。姒锦微微一笑,道:“好看。”
萧决也跟着笑了,嘴上道:“我就觉着你会喜欢。”
两人之间一时也无话了,姒锦虽知煞风景,但也不得不催他:“好了,东西我收了,你且快回去罢。免得让人笑话,届时传到苏相和魏将军他们耳中,还觉我是什么狐媚子。”
萧决却无动于衷,只是深深地将她看着。
姒锦被他看得浑身别扭,伸手推了推他,胡乱道:“你快走罢。”
萧决这时候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俯下身来,冰凉的双唇划过姒锦的面庞,然后萧决又伸出舌头勾住了她的耳珠在唇齿之间研磨。
在身后的的人看来,姒锦侧着身,刚好挡去了所有人的视线,大家都会以为萧决是在和姒锦耳语什么。
姒锦一脸涨红,又不能当着众人推开他,心中只觉羞臊无比。
现在可真是大庭广众之下,光天化日,萧决当着这么多人公然呷弄她。
没一会,她便感觉到萧决的鼻息“嗤嗤”地扑在她的面颊上,虽然听不见,但她能感觉到他在笑。
好一会之后,萧决终于放开了她,伸手抚了抚她的面庞,叮嘱道:“记得早些回来。”
姒锦红着脸,横了他一眼,道:“你这人还要不要脸?”
没想到萧决却挺坦然地点了点头,评价的极为中肯道:“得遇夫人,不知面皮为何物?”
姒锦无言以对,再次赶他。
萧决这才志得意满地走了。
姒锦在吴兴郡待了半月,便听闻王览在京中称帝的消息,他封陈数为大司马掌管军务,丞相之职则由谢旭暂代。
他既称帝,自当要立皇后,只是姒锦未想到,这个人居然不是陈薇。
王览立了谢旭之女,谢琅为后,陈薇为皇贵妃。
王览在长安根基未稳,想要拉拢谢旭为首的氏族,姒锦自然知道,但是他对陈薇一腔情意,如何也不会让陈薇屈居人后才是。
实则是她不知陈薇怀了萧恒之子,王览心中本就因着当初她试探之事生了芥蒂,如今总想要好好冷一冷她。
陈数知道自己女儿不洁,如今还怀了身孕,一副老脸根本在王览面前抹不开,就算封了个皇贵妃,也只好认了。
只道让王览以大局为重,该是封谢琅为后,任凭陈薇如何闹,他皆不管。
只可怜了陈薇做着陈薇王览正妻,封后独宠的春秋大梦,一朝梦醒,不仅要为一个陌生的女人腾出椒房殿,日后还要屈居人下,又逢自己刚落了胎无法侍寝,一时间怎么一个惨惨戚戚了得。
王览只对外称陈薇染病卧床,而谢旭之女谢琅一向被骄纵惯了,哪里会放过这般显威风的时候,隔三差五便要过来与陈薇说王览如何宠幸于她,后来被王览训责一顿,才将将罢了。
这些事,姒锦皆是不知,也懒得找人详询,倒是秋水说起从街头巷尾听来的一些关于长安的流言,也只是付之一笑。
如今姒绯已经下葬,姒锦将林晟也葬在她身旁,年少时一直未能得偿的事,她希望他俩在另一个地方能长相厮守。
幼时的旧居在萧凌在位时,姒绯就命人来修葺过,供奉双亲,现在姒锦住在里头,每日出去走一走,吴兴郡的一草一木,总觉得无比亲近。
偶尔还会遇见一两个熟人,当初年少的玩伴如今也都娶妻生子,陪着妻儿上街玩耍,亦或者是街边卖小吃的老头儿,如今依旧在卖小吃,只是双鬓早已花白。
远离了宫闱,这种生活反倒更显得恬淡快活。
逾月,姒锦接到了萧决命人送来的信。
萧决的笔迹刚劲有力,总有一种蓬勃欲出之势,如今给他写这种缠缠绵绵的情话来,尤觉颇有一种违和之感。
只见信上所说——
“阿扶:
陌上花开,卿可缓缓归矣?我这里日日思量着你,我不曾忘了你,你休忘了我者。”
姒锦读罢,笑了一笑,寻了纸墨,回了他一封。
“阿决夫君:
吴郡的花竟已开了么?你已着了春服么?奈何如今我所居处,杏花儿才打了个苞,约莫是青帝忘了这处,且在等半月,待得门口杏花开时,便是阿扶归来之日。
我亦然思量你,你可莫让春来的莺莺燕燕勾去了魂才好。”
萧决并未想到姒锦会回信,接到信后,自然是喜不自禁。
越往下读他脸色越沉,最后却又气极反笑起来,捏着信笑道:“贼娘子,这总让人头疼的小东西。”
说着,他又将信来来去去读了好几遍,从字里行间想着姒锦写信的模样,便也觉无比快活,最后才找了个匣子好好存好。